宋香香一辈子都是村里面的风流女人。如今马上65的人了,她的婚事依然搅得整个村庄兴致勃勃。
按说宋香香40岁就守了寡。
92年那年夏天,在外县水库当临时工20多年的老公被塌方的土石盖住了整个身子,工地上的救援队找到人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棺材就停在村外的双巷口临时搭起的灵棚里,香香和普通女人一样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姑娘哭得死去活来。
可村里人都说:“万良这下彻底腾下地方了。”
香香哭得更伤心了。
人们便又说:“香香这下没人给挣钱了。只能干贴身子了。“
香香有个相好的叫二全子,全村的人都知道。
这二全子以前大锅饭的时候是集体的小队长,人长得挺魁梧。但个人承包到户后,却好吃懒做,家里孩子又多,那个大家都一穷二白的年代还可以,现在别人都勤劳致富了,他家明显日子就过得紧巴。这二全子脾气还老大,经常一不顺气就打老婆孩子。
据说香香原来有不少相好的。香香是外县人,就是万良做临时工的那个县的。人们怎么也想不通,老实疙瘩的万良怎么会娶回如花似玉的香香。
这么多年来,村里多少人都解释不通,也打问不出。这些事,不是当地人,当事人又守口如瓶,这事便成了永远的迷人的谜。
万良把香香带回老家,却常年在外打临工。
香香成了万人迷也成了村里的头号风流女人。
男人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跟她好过,反正谁都爱吹牛跟香香有一腿。
也有人不信。
但就有人说,你们看看她家那小丽长得像谁?
小丽?还真像香香家对面院子里的老什子。可是按年龄看,那老什子怎么也比香香要小十岁八岁吧。再算算小丽的年龄,天哪,那会儿老什子还没娶媳妇呢。
哎哟,这宋香香可真是老少通杀。
可不知什么时候,人们慢慢发现只有二全子和香香好了。
这二全子不像那些男人是偷偷摸摸地晚上去夜里去,他是一天粘在香香家,有时候还和香香一起下地劳动。
村里其它男人也不敢再去了,二全子那脾气,吃不了兜着走呢。
香香也大大方方地,有时候还和婆姨们坐一块给二全子做双鞋。
当然,香香做得针线是全村的女人都没法比的。
香香最拿手的是会冒绣花,就是不带样子的绣花。村里的女人们极少有没求她帮孩子们的外衣或毛衣上绣过花的。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有一双巧手不仅能赢得赞誉,还能换来各种东西、吃食,又有万良在外面一年不间断在水库上干活。所以香香家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
香香还抽烟。在做针线的空档,两根细长的手指经常夹起一根白纸烟,慢慢地抽两口,偶尔一笑,还露出一颗金黄色的镶牙。那镶金牙,那抽烟的姿势,好像什么长在香香身上都配,她的什么动作都挺好看。
二全子和香香公开相好,他老婆到香香家打闹过几回,结果每次都被二全子打得很惨,最后还是香香求情才罢了手。管不了,也就慢慢不管了。这香香还给二全子的孩子们做针线活,有时候还接济点吃的喝的。慢慢地,老婆也就认命了。
没过几年,万良就没了。
香香和二全子一起拉扯着两家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了。
香香家的两个儿子长得好,又心灵手巧,木匠、泥匠、油匠,样样在行,很快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的,日子过得挺殷实。二全子家的孩子就差了点,只会种几亩地,多少年了还是在旧院旧房子里挤的。
近年来,二全子身体不太好,经常还得抓两副中药调理着。时间长了,香香家儿媳妇们看不下去了,一来旧院就给香香脸色看,难听的话也说了多次,甚至说,年轻夹汉还不够,都多老啦,还这么不要脸。有时候当着二全子的面就摔打他们。这二全子一来二去的就想回家啦,可香香不让,媳妇们骂,就一声不吭地受着。
媳妇们开始动真格的了,停了香香的生活费。一年也不给香香一分钱。姑娘嫁得远,条件也一般,香香都不敢告她实情。这个年代也不似从前了,做针线也没有人稀罕了,香香没了经济来源,和二全子过得实在艰难。
那天香香和老婆婆们在街上闲站着,就看见一辆小车停在了她家院门口,还下来了几个看着像城里的人,东瞅西看,指指点点的,香香也没在意。
结果,第二天,村里的曹玉梅趁二全子不在,找她来了,一见面就说,哎呀,香香呀,我可给你找了条好活路啊。
原来,是给香香提亲来啦。
这几年,人们的观念在改变。老人们鳏寡后重组家庭的不少。特别是城市里条件好点的鳏夫们,好多都想再找个老伴,只要女人人好,性情好就行。这还真给村里守了寡的女人们一条出路。大家也都很现实,男的有个女人家里就有热气,女人找个有收入的男人,总比在村里苦等儿子们的那点儿生活费好吧。
村里好几个干净利落的姐妹都走了这条路了。也都是这曹玉梅给牵的线。
这不,这次又有人来村里托她来牵线,她还没来得及物色呢,人家这车上的人就看上了站在门前聊天的香香了。
香香听说了原委和年轻姑娘一样羞得脸通红,只不住地说,使不得,使不得。
曹玉梅劝她,快趁着这个好机会出去吧,你和他多会儿是个头呢。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受这罪为啥呢?再说,你得为孩子们想想呀。孙子也快娶媳妇了。
香香不说话了。
曹玉梅说,我给你跟他说去。蔫了的茄子了,我不怕他。
不料,二全子却主动来找曹玉梅了,他说,她善,不会要条件,你可得帮她把事情想周全了,条件谈好了。不能让她去了受委屈。
曹玉梅有点疑惑,也不敢多问二全子。
只是跟男方谈条件时,曹玉梅才无意中得了一点信,人家说是香香同村的亲戚托城里的亲戚给香香物色人家的。那天其实人家是有备而来,看过女方才去找她的。
难道是二全子?
曹玉梅不敢想,也不敢问,她只想赶快把这事办成了。
村里人很快都知道香香在谈婚事啦,更把香香要嫁得这男方说得条件好的天花乱坠的。
说人家在城里住着小二楼,车还两部呢,家里还有一个保姆。儿女们都在国外,接老人去老人怎么都不肯去,就想在老家终老。
人们说,这香香,你看看,真是宝了一辈子,真是香了一辈子了,只是这些年可惜了,跟了个二全子。老天还真开了眼啦,人家能享福去啦。
二全子这两天也不来了,香香熬了药还得送过去。二全子只说,快不用给我熬啦,还有我老婆子呢。
香香只不答话,第二天又送去了。
香香的两个儿子来了,他们是完全赞同的,儿媳妇们也过来了,高高兴兴地妈长妈短地叫着。
香香也只不说话。
撑不了几天,香香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二全子来了,没日没夜地伺候着,香香退烧了。
香香出街来了,径直去了曹玉梅家,把这门婚事给辞了。
二全子跟她急,儿子儿媳们也怪她。
香香只不说话。
二全子又来了。
只不过,人们发现这两人有了新活路。
村里十天一集,两月一会的。中午摆摊的,赶集的人们都散了,二全子和香香就出来了,一起在地上搜寻着,把那些空纸箱、硬纸片拾起来,拿回院里。二全子拆开,香香折叠,收拾得整整齐齐,码得跟以前香香家儿女们小时候在家住时炕上的被褥一样整齐。
收废品的都说,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好看好归整的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