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杨记录的传奇经历
郭晨峰
他，曾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称得上是一位革命老功臣；
他，在五年多的军队生涯中，虽经历无数大小战斗，却从未负过一次伤，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他，曾立过战功，但在复员后近60年里，一直甘受清贫，从未向政府要求过特殊照顾......
他，就是现年已近百岁高龄的杨记录老人。
在生与死、血与火交织的残酷环境里，杨记录经受住了考验，也锻造成为一个敢打敢冲、英勇善战的革命战士。
笔者来到河北保定曲阳县大赵邱村杨记录老人家中时，老人穿着一件旧军装，看上去精神头很好，除了耳朵有点背，身子骨仍很硬朗，步履间也仍透着一股军人气质。
在杨记录的儿子及一个侄子的陪同下，我们围坐在屋里开始了一番长谈。尽管战争的硝烟已消逝了半个多世纪，但追忆起往昔峥嵘岁月，讲述起当年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的战斗经历，杨记录老人时而慷慨激言，时而低头不语，时而声音哽咽......
杨记录于1927年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里，他的童年和少年正处于一个社会动荡、战乱频繁的年代。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参加过担架队，多次深入前线抢救伤员；还曾多次参与过破坏交通活动，以阻断日伪军通行。
在那几年的对敌斗争中，他逐渐成长为一名有着强烈爱国情感、为了民族解放事业而甘愿付出生命的热血青年。
1948年春，22岁的杨记录响应号召毅然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冀中6纵，投身到声势浩大的解放战争的洪流中。
随后，他先后参加了华北战区包括平津、太原战役、保北战役、张家口战役、高碑店北河桥战役在内的一系列战斗，在生与死、血与火交织的残酷环境里，他经受住了考验，也锻造成为一个敢打敢冲、英勇善战的革命战士，他还升为三营八连二排一班的班长。
1949年2月，我解放军全军统一组织编制和部队番号，6纵编为第68军，隶属于20兵团，军长为文年生，政委为向仲华，当年这些老首长的姓名，至今杨记录仍清晰的记得。
1951年6月，杨记录所在的68军奉命入朝作战。在朝鲜战场上，杨记录经历了比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更为残酷、更为惨烈的战斗。
这时，那些战士们才都感到十分后怕——要不是刚才班长把他们及时训走，那还不一下子都“报销”了啊！他们对班长杨记录报以深深的感激之情。
杨记录所在部队在中朝边境一下火车就马不停蹄的向附近山上爬——敌机正在天上不间断的轰炸。当时敌机是每三十架为一个小组，轮番上阵对我地面上的志愿军狂轰滥炸。上山后，杨记录和战友们便开始挖山洞、修工事。
那个时期，我志愿军后勤供应保障不行，每个战士都要自己背近７０斤的重负。因为敌人开始了空中“绞杀战”，我志愿军由于没有巩固的后勤保障，战士们除了自己的枪支弹药，还要携带够一周吃的干粮，７天过后就得等待粮食补充。
天上有敌机轰炸的威胁，自身还有饥饿的威胁，可想而知，当时是一种怎样恶劣的战争环境。那时的干粮就只是炒面，有用小麦做的，有用小米做的，但大多是用高粱米做的。
杨记录对笔者讲：我们入朝作战的前两个多月里，每天都是吃炒面来充饥。后来，食物供给才有了保障，能吃到像大饼、大米饭、油条、土豆等东西了。
有一次，午后杨记录奉命率领一些战士下到一个山沟里去侦察敌情，在一个三岔口处休息时，正遇到伙房师傅送来了午饭。当时杨记录正聚精会神地在察看远方的敌人工事，早饿得饥肠辘辘的其他战士便围在送来的装满大米饭和油条的大木盆旁边吃起来。杨记录偶然回头看到战士们没等自己下命令就去吃饭，便走上前去把战士们训走，让他们重新回到各自的侦察岗位上去。
战士们散开后没几分钟，敌人的一发炮弹便打了过来，正打在那个大木盆上，一下子把大木盆连同米饭、油条炸没了。这时，那些战士们才都感到十分后怕——要不是刚才班长把他们及时训走，那还不一下子都“报销”了啊！他们对班长杨记录报以深深的感激之情。
杨记录还遇到过一次险情，那是他带领几个战士去观察地形，正当他们在山坳里一棵大树下坐着休息时，猛然间，杨记录最先发现有30多个敌人顺着山坳正向他们这里走来，可能敌人还没发现杨记录他们。
杨记录一下子爬起来，一条腿半跪着操起冲锋枪，便向敌人开了火。这突如其来的射击把敌人打得蒙头转向，很快就伤亡了十多个。杨记录一连打出去了四梭子子弹，再加上其他战士的射击，只剩下几个没中弹的敌人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杨记录所在的营伤亡十分惨重，最后只剩下60余人，连营长也不幸牺牲了——而就在部队伤亡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杨记录竟然身体从未受过一点儿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抗美援朝战争的我志愿军部队中，68军曾创造了一守一攻两个辉煌的战例：一是在文登里反坦克作战中，彻底粉碎了范佛里特的坦克劈入战，创造了我军反敌集群坦克作战的光辉范例，后来编摄成军教片《坚守文登川》，成为我军打击敌人坦克训练的活教材。二是在金城反击战中，一举歼灭伪首都师白虎团和美军榴弹炮营，事迹被编成电影故事片《打击侵略者》、京剧及同名电影《奇袭白虎团》等文艺作品，广为流传。
当杨记录向笔者讲起他亲身经历的这两次战役时，虽然语气不紧不慢，但仍能让笔者感受到当时战争是多么的残酷！
在文登里战斗的日日夜夜里，杨记录都是端着一支冲锋枪趴在战壕里射击敌人。饿了就吃几把炒面，困了只能在战斗间隙打上一会儿盹。而就在那次战役中，排长阵亡后，副排长升为排长，而杨记录被升为副排长，继续指挥战士们打击敌人。
当时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我军战士伤亡也很大，杨记录所在的连，从战斗开始时的百余人，一直打到战斗结束，期间还补充了四次兵员，而最后仅剩下杨记录在内的七人走下阵地；还有在二次战役期间，杨记录所在的营伤亡十分惨重，最后只剩下60余人，连营长也不幸牺牲了——而就在部队伤亡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杨记录竟然身体从未受过一点儿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要知道，他除了指挥战士们杀敌外，也是和战士们一样坚守阵地，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再是天上不断还有敌机的狂轰滥炸。
杨记录向笔者回忆道：在金城反击战期间，时值夏季，雨水不断，有时行军途中会遇到阴雨连绵的天气，部队官兵几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连睡觉都只是在泥水中打个盹；一天几十里路走下来，有时只能吃到４两米或炒面，因此许多人患了肠炎和痢疾；再是因为雨水把山体泡软，有时还会碰到滑坡，不少战士被无情的洪水卷走了......
在金城反击战期间，杨记录所在营还遇过一次险情，那是他们坚守在一个山头已几天几夜了，敌人的飞机和大炮对他们阵地的轰炸越来越疯狂，因此上级先是通知他们从附近的二营阵地撤退，不想，他们正赶往二营阵地时，一个通讯员匆匆从正面截住他们并传达上级命令：赶快停止前进，大批敌人正从二营阵地压下来，赶快从侧面撤退！
就这样，杨记录他们迅速顺着侧面的一个山谷撤离了。当时，也真是危险，要是再晚几分钟，他们就要和人数多于自己数倍的敌人打一场“碰头遭遇战”了......
多年来，杨记录都是过着再普通不过的农村生活——他已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过得自然也是普通农民的生活。尽管过的一直是清贫的日子，但他感到知足。
在朝鲜的三年多时间里，战场的条件极其艰苦，杨记录和战友们时常要在零下几十度的野外环境中作战，他们有时也只能在室外和衣而睡。由于长期暴露在严寒中，他的耳朵、鼻子、脚趾头全被冻伤......我志愿军经常连打几天仗，顾不上吃饭。杨记录有时是“一把炒米一把雪”，有时是从一大块压缩饼干里掰下几小块就着水吞咽，这样算是解决了一天的伙食。常年的饮食不规律使杨记录及战友们不同程度地患上了胃病。
在朝鲜战场上，那段时间里有太多往事令杨记录感到难受——有时前一会儿还和大家有说有笑的战友，不一会儿就被炸得血肉模糊了......战争何其残酷！而杨记录对这些并不愿回忆太多。
他对笔者坦言道：作为抗美援朝战场回来的老兵，他由于怕触及伤心往事，多年来一般很少向熟人提起那段充满血与硝烟的经历，连家人也只知道他打过仗、得过几枚军功章，但并不清楚具体的战斗经历。
在抗美援朝期间，也就是杨记录担任副排长时，曾被派到师部战地干部培训学校学习过一年，他是作为第三梯队干部而接受培训的，因为在战争中我军伤亡也很大，军队干部亦是如此，这就需要不断培养后续干部。在那一年的受训时间里，杨记录才第一次真正学习文化知识，先是从最基础的拼音字母学起，继而是简单的汉字......
如今，杨记录仍珍藏着自己的几枚军功章或纪念章：一枚是“解放华北纪念章”；一枚是“和平鸽”纪念章；一枚是抗美援朝三等功军功章；另有一枚在多年前遗失了。
1953年7月，抗美援朝战争终于结束了。随后，像起初响应参加解放军时的号召一样，杨记录积极响应号召从朝鲜战场上复原回到了家乡。回乡后，杨记录才结了婚，后来当了父亲。多年来，他都是过着再普通不过的农村生活——他已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过的自然也是普通农民的生活。尽管过的一直是清贫的日子，但他感到知足。
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杨记录仍在怀念着那些长眠在朝鲜土地上的战友们，他知道，这些中华儿女的缕缕忠魂，永远也不能再返回故土了，只能化作漫山遍野的金达莱，在异国他乡苦苦思念着自己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苦苦思念着自己的祖国......而自己现在能安享着晚年，他真的觉得很知足......
作者简介：郭晨峰，河北新乐人，现为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爱好文学与写作，文学作品曾发表于《中国老年报》、《当代人》、《中华风采》、《河北日报》、《文史月刊》、《老人世界》、《太行文学》、《石家庄日报》、《保定日报》、《保定晚报》等众多报刊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