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鸣涧的月光凝成银霜,青猿对着千仞绝壁长啸,往日应声而至的山谷回响却迟迟未至。它攀上崖边古银杏,枝干上苍苔斑驳如老者面纹。
"树公可曾见过这般怪事?"青猿轻抚树身裂纹,"往日投石尚能激起涟漪,如今整座空谷竟成哑潭。"
古树虬枝微颤,惊落几粒白果。"大音希声,至响在空。"树皮褶皱里传出浑厚声响,"你听——"
青猿屏息凝神。没有预料中的松涛竹韵,唯有山雾漫过耳际的细微震颤。它正要开口,忽觉掌心传来树脉跳动,恍若地心传来的远古鼓点。
"子不见空谷之妙乎?虚怀若广宇,故能纳星斗、藏云雾、孕四时之风。"古树的声音带着年轮的震颤,"你看那云海翻涌却不留痕,听那飞瀑轰鸣终归寂静,观那月轮圆满实存残缺——真正的回响生于胸壑,而非发于唇齿。"
白果坠入深潭的刹那,青猿瞥见水面倒影微漾。那波纹并非来自果实,而是起于自己眼中未落的雾珠。它突然明白,这些日子追逐的谷外回响,不过是内心渴求的万千倒影。
黎明时分,空谷依然静默。但青猿已能听见晨露凝结时细微的爆裂声,听见自己血脉里流淌的山川脉络。当它再次长啸,音波穿透云雾化作无形,却在某处幽潭激起盲鱼摆尾,在岩缝催开一朵地丁花。
古银杏的叹息混着松香飘散:"世人总向虚空索要回声,却不知自己的心跳就是天地最恒久的应答。"
月光依旧照着哑谷,照着一只不再等待回响的青猿。它终于懂得,最深邃的共鸣从不在壁立千仞之外,而在俯仰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