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哭了。我以为她只是出来送送我,原来不是。她在转角擦眼泪,我在电梯里外公在她身后。我不敢转过身去看她,我怕眼泪停不下。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记忆里的外婆是什么样子的呢。笑着的,一直笑着的,好像阳光一样灿烂,什么事情都无法动摇她的微笑。外婆说起自己的眩晕症的时候都是手舞足蹈眯着笑脸的,好像整座房子都倒下来了啊,外婆边说手边摇摇晃晃,就像真的房子都晃来晃去的一样。我是在外婆桥里摇大的孩子,看着外婆笑就能勾出一串一串的童年趣事。外婆是万能的。还没进家门就一个劲喊外婆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溢出,早晨睁眼身边没有外婆就开始哭的我,晚上睡觉硬是挤着外婆睡的我,无论哪难受都喊外婆的我,到现在之前我一直以为外婆就像是蓝胖子的口袋——无所不能。我以为她会笑一辈子。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她会病,也不敢相信外婆会哭。
“你怕呀”外婆陪着外公出院后坐在火炉旁问外公,“这个房间我是不怕,上次住在六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怕”。外婆自顾自说着,外公很沉默地避开这个话题。我坐在一旁一开始有点不明白这句话。后来想清楚后就红了眼眶。怕?怕什么啊?什么房间?六楼?住院。是住院的房间。怕?怕什么啊,我一点都不想往下细究。外公怕。我以为一切都还好呢。元宵节去医院送汤圆和饺子给外公的时候,外公坐在外面看电视,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之后打电话给母亲说起的时候,我跟母亲说外公看起来还好,就是我走的时候外婆偷偷地擦了把眼泪。我以为外婆只是感动和心酸。母亲在电话里听到后停顿了一下,再发声的时候有点哽咽。她说,是外公身体不好一直在疼外婆才哭的。我一下子怔住了。怎么会这样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想起过年期间外婆和爸爸说的一句话,她说,“我必须跟着他”。我听完之后就走开了,我不敢听下去。外公啊,我能怎么说呢,我不敢写你的事情,因为我不敢想啊。要我怎么说呢,说那时候你多厉害,整天背着外婆偷偷带着我去喝酒,背着外婆给我零花钱买吃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到我,所有人都说你最疼我了,我也这样觉得。说到这里就好了,我怎么敢再想下去。要我怎么去接受,现在你坐着躺着都痛苦,站着更难受,背了一身病痛,不想表现得让我们难过,嘴里一直硬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现在我们一起坐在火炉旁,我都不敢扭头去看你,看你撑着桌子坐着,看你疼得皱了眉,我肯定会哭出声来的。
有人说,失去一个人最伤悲的是,那个人带走了一部分其他人都不认识的你。我的童年和你们。时光啊,请善待这两位老人,那些所谓的代价悉数由我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