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犟种（小说）

  十一、变态赌博

文/张守权

        十一月末的一天放学前，正当王大犟种津津有味的听组内的韩文辉老师唾沫横飞的谈论关于严打（1983年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事情时，学校负责后勤工作的曾主任进来了。“哎呀，这么热闹？说书呢？”牛主任笑道。

        韩文辉兴奋的答道：“这段书啊，叫严打小流氓，刚才讲的精彩片段你都没听着，街里的黑三猛子因为提了个录音机偷偷摸摸和两个个女的在树林里跳舞就被判了‘流氓罪’，你说多新鲜。”曾主任不以为然的说：“你不知道，黑三猛子以前经常小偷小摸、抢军帽、调戏妇女、卖死猪肉痘猪肉、打架斗殴，他的事儿可多了，可不止穿个喇叭裤跟女人在树林子里跳舞。行了，韩老师，我是来告诉你，今晚上别忘了跟王老师值宿。” 

        韩文辉兴奋的的答道：“好了，正好我们两个再杀上几盘（象棋）！哎！我说曾主任，晚上是你带班吗”曾主任答道：“不是，是你们敬爱的牛主任。”曾主任走后，王大犟种望着被他关上的门，看看屋中没有女教师，十分无奈的说道：“怎么每次值宿都碰到这老臊神带班呢......”

        牛主任姓牛，但是人比姓更牛，平时与人聊天总爱把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夸大，除了媳妇之外自己的东西什么都好，因此校内外人送外号“大牛X”。他与王大犟种同年上班，但他是接班上来的。教过几年学，虽然水平一般，但却凭借剜窟窿盗洞光荣混进教导处。“大牛X”的外号果然恰如其分，他心里十分瞧不起王大犟种这个土里土气的工农兵大学生，因此多年以来想法设法在各种场合表现出比王大犟种具有的优越性。他的一身中山装每天都是干净笔挺，上衣兜里经常别着一支“英雄牌”铱金笔。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不仅总是擦得锃亮，车辐条上也用红塑料皮剪成的圆片做了特别的装饰，三脚架上更是被一个崭新的毛线编成的架子套罩住，看上去极为扎眼。而王大犟种的自行车却是又脏又旧，缺少车铃车闸也不好使，一看仿佛从垃圾堆从捡回来的一样。

        吃过晚饭后，王大犟种早早来到阴暗的值宿室，刚刚把炕炉子引燃，韩文辉便到了，两人略作寒暄后，一边说着你不行我厉害的互不服输话一边将桌子上的象棋盒子打开，摆好棋子便吆五喝六噼里啪啦的战了起来。第一局，王大犟种输了。他十分急躁，很快摆好棋子再战。两人战得正酣时，门开了，一阵凉风过后，牛主任进来了。

        “哎呀这天，还没到“九天”就这么冷，搁外边撒尿得拿个棍子敲，还是这屋里暖和呀！”牛主任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松鼠烟”，让也没让低头下棋的两人，便从炕炉子边拿起火柴点燃，在享受吞云吐雾的快感时，认真观起战来。浓浓的烟雾将正在戒烟的王大犟种熏得心烦气躁，他不时故意大声干咳以示抗议。而牛主任却若无其事的开始支招了，“哎！我说韩老师，你的车这么走多好啊......哎，老韩，你这马挂角不必卧槽强百倍吗？”王大犟种十分气愤，每走一步时，他开始故意的在木制棋盘上用力摔打棋子。最后，他被韩文辉的一记剥皮炮杀死。

        “你们俩玩吧！我出去看看去！”他愤愤的一推棋子，起身欲向外走去。

        “哎，我不玩，你们俩玩，我不吱声，我再抽根烟，看看电视。”牛主任说着，走到电视柜前一边嘀咕道“看看今晚有什么好节目”一边试图在附近寻找电视柜的钥匙，然而他找了好半天却没找到。“哎呀，这老曾，这后勤让他管的，整个破14吋黑白还整天搁柜里锁着，自己的媳妇咋不也锁上呢？这电视赶上他们家的了。你看人家供销社，日本进口24吋大彩电，新鲜的，清亮的，整天都不锁，晚上可劲看！”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串字自己的钥匙，试图将电视柜上的大锁打开，结果试了多次，锁头却毫无响应。他只好无奈的回到桌子旁继续一边抽烟一边观战，王大犟种烦的脑袋都要炸了，结果又输了！

        “不玩了！你们俩玩吧。”王大犟种把棋子一推说道，之后将身体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天棚有节奏的喘着粗气。

        牛主任忽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扑克，说道：“咱们打扑克吧！”提起打扑克，王大犟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想起了夏天里一个午休自己因为与组里人打扑克被刚上任不久的牛主任制止并毫不客气将扑克牌撕毁一事来。他看也没看，气咻咻的说道：“太累了，不玩了！”

        牛主任说道：“你看，我这扑克好！”

        王大犟种答道：“是铁扑克吗？铁的还能抗撕一点。”

        牛主任已听出了王大犟种话中的意思，于是说道：“哎呦我的王老师呀，还记着撕扑克那件事呢？那不是为了维护工作纪律吗，今天晚上都没啥事，咱们就是娱乐娱乐。再说了，你们看我这是啥扑克？”

        这时，韩文辉忽然惊讶的喊道：“哦！《封神演义》！这扑克可不好买。”

        “是啊！一般的扑克才四五毛钱啊，我这幅扑克在德惠让人捎回来的，一块钱啊！”牛主任十分得意的答道。

        一听《封神演义》，王大犟种陡然精神了，他扭头看着牛主任说道：“就三个人，也不能‘抠一’（扑克的一种玩法，四人玩为‘三抠一’，五人玩为‘四抠一’）啊？”

        牛主任见他活心了，便说道：“这还不好办，三个人就‘钩鱼’（扑克的一种玩法，每人先抓牌六张，之后依次每抓一张便打出一张，直到手中没有三张以下相同数字牌者为赢家）呗！”

        “好！”王、韩两人欣然同意。

        “不过，咱们可不能干扒拉手指头，每把两毛钱的，行吧？”牛主任说道。

        王大犟种说：“太多了，人家玩都是一次五分钱的。”

        牛主任不屑一顾的对着正在欣赏牌面上神话人物的王大犟种说道：“我说王老师，一把五分钱那跟白扒拉手指头有啥区别？我们家跟前的十六七岁的小毛孩子都玩一毛的了！”

        韩文辉半开玩笑的附和道：“老王，来吧，咱们赢牛主任两个麻花钱，明早就不用到食堂吃高粱米籽了！”

        王大犟种想了想也对，于是，便抱着赢两个麻花钱的希望参战了。

        三人很快便玩了两个多小时，一直从地下打到热乎乎的炕头，最后干脆都脱了老棉裤钻进被窝继续战斗。总体上看牛主任赢多输少，韩文辉大抵输赢平衡，而王大犟种虽然善于钩鱼，但因不常参与有赌注的活动，所以一旦动钱，心理素质就大受影响，不是打错牌就是下不了狠心起牌。而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这牛主任赢钱后更是得意忘形，边打牌便抽烟，韩文辉也偶尔吸上一两支，而自己不想闻到烟味，弥漫满屋的劣质烟草的烟雾将王大犟种熏得头昏脑涨。而牛主任不吸烟时则用口哨吹着一些王大犟种所不喜欢的流行歌曲，歌曲不仅不对口味，而且口哨也被吹得破刺啦声的，十分刺耳。望着牛主任歪嘴叼烟的样子，他又想起有一次自己因急事找牛主任串课，但这牛大主任偏偏以“学校规定不许无故串课”为由拒绝串课，他一再向牛主任解释，但牛主任还是毫不通融，强调“就是我爹我八辈祖宗来了也不好使”。王大犟种气得和牛主任吵了起来，最后他找到校长才把这件事解决。此时输钱又被烟熏及噪声污染的他感觉这简直是上刑一般的难受。然而，为了把钱赢回来，必须继续坚持。

        这一回，他第一把就摸了两个小四和三个Q，差一点“天和（读‘胡’）”，他十分兴奋，这回该赢了。他的心跳开始加快，握牌的手突突突地颤抖不止，仿佛脑血栓前兆一般。每次摸牌，他都圆睁双眼，心里都在暗暗祷告“小四”的到来。然而，每次摸到的牌都让他大失所望。

        正当他寄望下一次摸到这张渴盼的“小四”时，牛主任和了。

        “掏钱吧，二位！”牛主任怪声怪调的说道。

        王大犟种二目紧盯着手中的六张牌，怔怔了好半天。

        “拿钱吧，王大老丝（师），人家老韩都拿钱了！”牛主任故作贱态的说道。

        王大犟种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牌，忽然他将底牌一张一张翻开，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张黑桃四，他三下两下便把这张牌撕个粉碎，边撕边恨恨的连声骂道：“你个该死的‘小四’，该来的时候不来，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时嘚瑟出来了，你个该死的‘小四’，妈个巴子你个‘小四’的......”撕罢，他随手将手中的碎牌向炕下扬去，这些倒霉的扑克碎牌便如飘雪般纷纷扬扬阒无声息地落到值宿室脏乱的地面上。

        突然，室内停电了，在热炕上静坐的三人也都仿佛断电般默不作声，仿佛进入了真空世界......

        “你疯了咋的，输不起了？还撕我扑克？”牛主任气愤的说道。其实更令他生气的却是王大犟种那句“该死的‘小四’”。牛主任经常在喝点小酒上听（四声）时说在这个学校除了两个校长和书记就是他这个“四把手”了，除了上述三人就属他牛X了。因此，一些老师暗地里称他为“牛X小四”或“四牛X”。对此，牛主任也有所耳闻。今天，王大犟种不仅撕了他的扑克，还指桑骂槐的报复自己，怎能不让他恼羞成怒？

        王大犟种似乎被刚才的停电弄得头脑冷静下来了，他忙说：“哎呀！牛主任，这扯不扯，一时生气把扑克撕了，不过，这张小四也太气人了，我是跟它生气，绝不是对你有意见啊，别生气，别生气！”

        “老王啊，人家这么大个主任能为这点事生气吗？你这犟脾气呀，咋整的气这样呢？快包牛主任扑克钱吧！”韩文辉在旁边打圆场。

        “嗯！我这么大个主任整天要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早都被气死好几盘了。不过，这幅扑克可是我托人费劲巴力在县里买的，你掂量着办吧。”牛主任故作宽宏大量的说。

        “扑克钱我给，就算我买的行了吧！”王大犟种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口吻说道。

        来电了，一百瓦的白炽灯泡把小小的值宿室照得雪亮。

        这时，三人才发现每个人的额头和腮边都淌满了一道道汗水。王大犟种掏掏兜说道：“哎呦，牛主任，不好意思，兜里的钱都输光了，等后天给你吧。”

        “好吧！不过我还有点没玩够。这总赢钱呐，也实在没啥意思，正好你钱输光了，我看咱们还接着玩，但是不赢钱的。”

        韩文辉接道：“那就是干扒拉手指头呗？”

        牛主任说：“不是，咱们玩喝凉水的，你们看到电视柜旁边那个大茶缸子了吧？谁输了谁就喝半缸子凉水。”

        韩文辉道：“哎呦妈呀，半缸子得有半斤水啊，这大冬天的肚子能受了吗？再说啦，这不是小孩子们常玩的吗？”

        牛主任说：“好长时间没那么玩了，觉得也挺刺激的，来吧，玩几把吧。”

        于是，三人又坐好洗牌，输家便被赢家拿着炉子边那壶还未烧的凉水。三人如此打了七八轮，互有输赢，最后，王大犟种被尿憋得实在不行了，于是三人一起去了一次厕所。回来后，王大犟种告饶了，“好了，眼瞅着半夜了，别玩了，再玩非得把我这吹鼓（民间对猪尿泡即猪膀胱的别称）喝爆炸了不可。”

        牛主任说：“这么的，下把咱们玩打手板的，输一把五个手板的。”牛主任要玩，韩文辉不好不奉陪到底，而王大犟种却抱着乘机占牛主任便宜的心理继续参战的。他想，虽然我玩不过你，但一旦我赢了，我下手狠些，一次顶你十次。如此又战了七八轮，值宿室时而静默无声，时而手板声噼啪作响。牛主任被王大犟种这个曾经参加过生产队劳动的“社虎子”打得龇牙咧嘴，哈喇子直淌。很快他便看出了牌技很差的王大犟种奉陪到底的端倪了，于是又建议改用鞋底打手板，待他赢后下地取鞋打王大犟种时，故意偷偷在鞋底吐上一口粘痰......

        接下来又换成弹脑瓜崩作为惩罚的方式，直到三人的额头都渐渐红涨时，牛主任又有了新的建议，这次是要求输家必须满足赢家一个小要求。于是，三人越战火气越盛，越战越是不愿罢手，时而王大犟种立正报数，时而韩文辉向前看齐，时而牛主任嘴下放臭袜子做俯卧撑。最初还很文明，后来，赢家提出的难度虽未加大，但却逐渐升级，均是让成人难以接受的一些苛刻条件，例如倒立、扭秧歌、学狗叫、学驴叫、头顶别人的臭棉鞋、扇自己大嘴巴、用自己的唾沫洗脸、闻赢家的臭脚丫子等等。玩得刺激，却是丑态百出，那一夜，扑克牌面前，好胜心及让别人出丑心理的驱使，三人早已忘记了各自的年龄和身份。

        牛主任赢了，他先让韩文辉说“韩文辉吃屎”。接着随口说道：“王老师，你说‘我是大王八’。”于是王大犟种说道：“你是大王八。”

        “不是说我，是说你。”牛主任更正道。

        “是啊，我不就说‘你’了吗。你是大王八，没错！”王大犟种见缝插针道。

        “啊！你得说‘我’，你说‘我是大王八’！”

        “对啊，你是大王八。没错！”王大犟种的狡辩早已让韩文辉笑得喷饭了。

        牛主任明白这是王大犟种故意耍赖找便宜，于是说道：“你说‘王建国是大王八’。”王大犟种接到：“那怎么可能呢！”

        接下来，牛主任又赢了，这次他让王大犟种趴在炕上，让韩文辉手拿鞋底装衙役，自己装县官，装腔作势的喊道：“来人，重打强奸犯王大犟种二十大板”。闹着玩还下死手了，王大犟种心里这个气呀！又想起了去年自己够条件进一级，结果就是被条件不如自己优越的牛主任通过请评审组吃饭硬给挤下去了。一年少挣多少钱？等一会你输的，他恨恨的想。

        下一把，王大犟种赢了，他提出要用牛主任的英雄钢笔在牛主任屁股上画上两只眼睛。牛主任哪里肯答应，说道：“你提别的条件可以，这个条件太过格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韩文辉也随声附和。

        王大犟种说道：“但是牛主任，咱们这个游戏规则可是你制定的啊，你身为领导，堂堂的‘四把手’，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说了不算的时候啊！”

        这句话可挺赶劲，让牛主任一时无话可说，但这么大主任也不能露着白白的屁股让手下在上面乱写乱画呀。于是，他支支吾吾说道：“这么的吧，今天就到这吧，你也别画那副扑克钱我也不要了。”

        王大犟种带着哼唱的腔调来了一句：“我们的‘四把手’啊，说话可不算数啊！”

        这时，墙上的挂钟“当——当”响了两下，后半夜两点了。牛主任说肚子有点空，得吃点东西，于是便到自己的办公室取来个五斤装塑料酒桶和一些什锦咸菜，简单虚让了一下二人，自己便以大茶缸子为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夜里，牛主任梦见自己被王大犟种按倒在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扒掉裤子，用那只“英雄”钢笔在两半白胖胖的屁股上画上了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愤怒的挣扎着，嘶吼着，结果被老婆推醒了。

        “大半夜的，瞎叫唤啥呀？把孩子吓坏了咋整，赶上他妈杀猪了！”老婆埋怨道。

        牛主任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对老婆说道：“你看我屁股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除了屎渣子还能有面包麻花咋的！”老婆翻个身不满的说道。

        “你快看看吧，要不我这一宿可就睡不好了！”

        “我看的时候，你再当的一个大屁可别把我崩飞了！”老婆摸着手电筒打开，之后开始看牛主任的屁股。“哎呦妈呀，你屁股上咋长了两只眼睛呢！”

        “啊！”牛主任又惊又怒。

        “啊，这旁边还有字，我看看啊，写的是‘屁股长眼睛，前途光又明！’”

        牛主任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十分痛苦地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20180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