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样子（wm197049）
我老了，爱听你说话，不一定是你说话的内容，倒是你说话的样子。记得，你被问话时脸的羞红，一辈子忘不了。
我也老了，记得你初次问我话的表情，我没有回答话的内容，我不由得低下了头，从没哪个陌生人问过我，尤其是，年龄相仿的你。
记得初次见面，我来不及脱工作服，飞奔回去的。见你炕沿坐着，梳了长长两条黑辫子。
听到你跑回来的声音，我没能抬起头，只慌乱间看了，是浓眉大眼的你，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手也不知道哪里放，缠绕那辫梢……
我的双手衣服上搓，知道手上有机油，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记得，你的脸好红，是粉嫩透出的红。
你削了苹果递过来，我心里一喜，别看五大三粗的，削个苹果，倒挺仔细。头也不抬，我接住了。
而后，我就没了头绪，有一句没一句，也不记得问了些啥。
而后，我没一句有一句，回答你，偷看一眼，脸又红了，发现你是双眼皮……
我们一起七十年。
不一定是爱听你唠叨的内容，是爱你唠叨的样子。从你的皱纹的脸，干瘪的嘴，依然记得你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你就喜欢摸我的头发，叫我小姑娘，不曾想，这一摸，摸了七十年，我知道你喜欢我长发的样子，尽管老了，头发白了，我仍旧留着长发，你帮我梳理，帮我捆扎。
我就愿意听你说好多好多的话，娘家的话，婆家的话，我们的话，别人的话，小时候的话，将来的话。有一天，你不说话了，我知道你病了，真好担心，一口气跑了十五里地，请了大夫给你看病。
是呀，我好了，你却病倒了。大冬天单衣跑那远，你不知道珍惜你自己，心里想得全是我，哎——你呀，你！
我听你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是我愿意好好听你说话，说猫的，说狗的，说天的，说风的，哪怕，生气时候的表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那时候，红扑扑小脸蛋儿生气的样子。
很早以前，你就爱逗我。即使生了气，也经不起你几句疼爱逗乐，再大的气性，噗嗤——乐了。
有了孩子，知道你累。但是心里有个底，你是孩子的妈妈，你也还是孩子。
我知道，那时候你更累，得担着家里生计，还得照顾我的情绪，不容易。
爱好好听你说话，是态度；能听你说好多好多话，是过程。只有好好听你说话，才能听到好多好多的话。
我知道，你爱听我说话，即使唠叨，也不厌烦。我知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愿意听我一辈子的人。我，就说给你听。
我说了一辈子。
我听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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