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盛夏的阳光十分强烈,蝉鸣一阵连着一阵。池塘边,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坐在爷爷身边,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有模有样地跟爷爷学钓鱼。
安静地等待,对于爷爷来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小女孩还学不来,总是时不时瞄一眼水面,焦虑地等着鱼上钩。
“怎么还是钓不到鱼啊?”小女孩委屈地看着爷爷,抓耳挠腮,嘴巴撅得老高,两条小辫子也蔫蔫地耷拉在脑后。
爷爷被小女孩逗乐了,“你才钓这么一小会,要有耐心。”
后来小女孩钓到鱼吗?印象中是没有的。
嗯,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大概3、4岁的样子吧。喜欢跟着爷爷呆在池塘边。
那时候经常有人大半夜来偷鱼。池塘边有一间小木屋,爷爷晚上就住在那里。鱼养得肥大的季节,爸爸和爷爷就会拉起一张大网,在池塘里捞鱼。我坐在木屋的床上,两只脚晃荡啊晃荡,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在水里忙活。
爷爷去集市上卖鱼,我总喜欢跟着他一起去,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买卖各种生鲜蔬菜、鱼虾瓜果。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大人们觉得这个小女孩不吵不闹,总会赞美几句乖巧可爱之类的。
记忆中,那时的爷爷还很年轻,身体强壮有力,挑水担柴,还能健步如飞。卖鱼和蔬菜的时候,总是抹去零头。一毛两毛的,就算了。也不贪多那一点点钱。
02
小时候的我,似乎常常骑在爷爷的背上,嘴里还喊着“驾驾驾”。爷爷十分配合,小心翼翼地托着我在地上爬行。我想象着自己骑在马上,甚是得意。
5岁之前,都是开心的记忆。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后来全家搬离海南。回到潮汕,借钱盖了新房,加上弟弟出生,家里的开支大了。
爷爷去给一个食品厂当保安。包吃。厂里的伙食相对比于家里,还是好很多的。爷爷偶尔会在晚餐前回来,带着我到工厂的食堂去。食堂的阿姨看我人小,会在爷爷的餐盘里打多一点菜。
至今还记得爷爷夹给我一块炸豆干,那是潮汕再普通不过的一种食物,但家里很少买。那块小小的炸豆干,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人间美味。
03
2011年的春节,马路上的路灯都挂着如意形状的装饰物,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象。
大多数人起得比平时晚。可我不行。我得去赶六点四十五分那趟早班车,给住院的爷爷送早餐。
爷爷因为常年吸烟患上肺结核,肺部大部分都变成黑色。医生跟爸爸说,做好心理准备。他红着眼,把这句话转述给我,那一瞬间我整个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世界好像变慢了,恍恍惚惚听到医院人声嘈杂,却又感觉那些声音离我那么远。爸爸在我眼前似乎是静止的,他背后攒动的身影变得很模糊。
爷爷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输氧气的、心电图的、输尿管的、打点滴的。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却只能依靠这些冰冷的仪器来维持生命。
疼痛发作的时候,坐也不行,卧也不行。他跟爸爸说:“让我死了算了。让我死了算了。”爸爸扶着爷爷,红着眼安慰他:“别乱说话。会好的。”
除夕那天下午,我从医院回到家里。按照潮汕习俗,除夕要在家里,摆上丰盛食物,祭拜祖先,最后一道程序是给祖先烧纸钱。我往火堆里放纸钱,泪眼模糊地盯着那簇跳动的火焰,跟虚空中的祖先说:“如果你们要带走爷爷,就让他没有痛苦地走。如果你们想让他留下来,那就让他不要那么痛苦。”
春节渐渐过去,爷爷的病也一日日好起来。
04
爷爷平日里除了看电视,去朋友处走走,最大的爱好就是买六合彩了。每一期六合彩开奖之前,他会去买一份六合彩小报,上面有一些让人看得云里雾里的诗句,据说能够破解诗句就能猜中开奖号码。
他拿着一份小报,戴着老花镜,埋头研究的架势,说真的,比我高考还要认真。买彩票他下的赌注也不多,每次都是几块钱几块钱地买。
连着几期都没买中是常事。有时候我问他:“爷爷,你还买六合彩吗?”
他摆摆手,“不买了不买了。那些诗句都不准的!!我再也不买了。”
嗯。过了两秒钟,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下一期的诗句,你看看。”
原来打脸这种事,不是年轻人才会干的。
05
爷爷今天住院了。脚肿了一段时间。爸爸听村里的老人说,人老了就会得这种毛病,很难治好。
下午送到医院,消肿了,又再肿起来,反复三次,还没好。还得继续住院,做各种检查。
希望爷爷快快好起来。快快、快快好起来。
无戒21天日更挑战 day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