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写过一篇关于龙应台《银色仙人掌》的文章，感觉自己当时的感受不是很深刻，所以再次拿起了笔。
《银色仙人掌》这部收纳了七个短篇小说的集子，都是关于发霉婚姻里的谎言、背叛、逃离、麻木、冷漠、无奈、委屈求全……还有陷阱，背后隐藏着的丑陋人性是那么的真实鲜活，令我这个在20多年婚姻里一路摸爬滚打过后，虽然满身泥浆也有轻微伤但依然感觉良好的中年女性不胜唏嘘。阅读的过程中时常会有一种错觉，如果不提醒自己就会忘了这是龙应台写的书，因为跟我以往读过她写的作品有太多不同。
龙应台，这个内战后撤退到台湾的老兵后代，生在台湾长在台湾，是留学欧美9年旅居海外13年的英美文学博士，是曾经的台北市文化局长，马英九主政期间台湾的文化部长，是孔梁巧玲杰出学者，大学教授，作家，时政评论家……龙应台的这只笔，可以温暖柔情的写出《孩子你慢慢来》、《致安德烈》、《目送》，可以满怀爱意与深情的写出《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可以风芒犀利的写出《美丽的权利》、《野火集》，刮起阵阵“龙卷风”。
也许因为龙应台有过一段最终以离婚收场的跨国婚姻，所以她能从更理性更冷静的旁观者角度去描写这些婚姻中的男女，就那么娓娓地不带主观情感和色彩的讲述这七个故事，就像她在自序中写的那样：从一个人的荒野到滚滚红尘里流浪，白天经营肉搏的世界，夜晚解读灵魂的密码。每一个故事都是关于生命的陷阱和生存的代价，都是关于黎明时醒与梦之间的彷徨与脆弱。再怎么流浪，也逃不掉存在。所谓小说，不过就是那黑夜里独自摊开的密码簿吧？
这部小说集被辑成两个部分，前部分的四个故事发生在台湾，后部分的三个故事发生在离开台湾的德国海德堡。德国是龙应台与她的德籍外交官前夫共同生活过很多年的国家，她在那里孕育了现在已经成年的两个儿子安德烈和菲利浦，她也曾在那里工作教书写作多年，所以集子里后三篇小说的发生地虽然是德国的海德堡，主人公却都是在传统教育背景下长大的台湾人，与台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和交集。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应该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现代化的通讯手段还没有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
《银色仙人掌》里面的“我”是一个从小就被贴上“孤僻”标签的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带着青春的懵懂结婚生子过日子，却是生生的与自己诀别了20年，当“我”想从闷得喘不过气的婚姻里逃离，打算重新回到那个“看似孤独其实蕴藏无限的世界”时，“我”迷失在了现实和人生的沙漠里。难道真如明康所说“猴子不管到哪儿去，都带着丛林的习惯，走不掉的”吗？小说中几次出现了沙漠里依附在银色仙人掌枝桠之间喜欢群居的织鸟，“我”在思考：是什么东西使织鸟决定群居而自由翱翔的老鹰却选择独来独往？小说的结局是食腐动物秃鹫在“我”头上三尺的地方回旋，守着我踉跄的脚步……然而，我更愿意相信，尽管前路迷雾重重凶险不断陷阱无数，那个吸引“我”的蕴藏无限的美好世界就在沙漠之外的某处等着“我”。
《高健壮的一天》里作者有意设置了一个性别错位，看似荒诞却藏着心酸。日常生活里发生的一些细节透露出婚姻里弱势一方的屈辱、卑微、隐忍以及无奈的生活状态，与现实生活非常贴合。《外遇》和《看鸟》都是关于婚内背叛与出轨的故事。《外遇》里面的眉香发现丈夫明义出轨自己相熟的女人时，那种恨意和报复方式即让人理解也让人悚然：被人背叛是人间最痛苦的情感，这种痛苦经验过后，人就无所畏惧，因为不再有比背叛更大的痛苦。《看鸟》有些戏剧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阿昆和秀花两个人竟然互相背叛，看似扯平了的背后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与难过，如鲠在喉，更无法用对错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判定婚姻的复杂。
《在海德堡堕入情网》是女主逃离那压抑她到患上躁郁症的婚姻后，又堕入陷阱以致付出生命的代价魂断他乡的故事，有些描写感觉即阴暗又血腥。女主的丈夫是“青年才俊”更是“凤凰男”，婆婆不但寡居还吃足了苦，所以心里失衡看不得儿媳开心快乐，这个故事里的不幸婚姻模式跟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婚姻如出一辙，充满了冷暴力、谎言、出轨和性。无论在什么样的婚姻里，女性都一定要保持独立自立，更要学会在婚姻中自我觉醒和成长，尽可能避免在婚姻与情感里迷失方向迷失自己。在小说中，龙应台有一段关于蜘蛛网式婚姻的精辟论述：“我”见过蜘蛛网式的婚姻，不是公的吃掉母的就是母的吞掉公的。有的是一口吃掉，不剩骨头，有的是一点一点蚕食；吃的和被吃的，因为慢，都不觉得蚕食的发生。还有一种，就是彼此吞噬同归于尽。如果是蚕食式的同归于尽，可能彼此都觉得在过着幸福的日子。
《堕》，依旧是个关于出轨和婚外情的故事。堕落的不仅是婚姻和情感，还有女性意识，即使来自台湾的女主人公李英在海德堡留学并受过非常高等的教育，有着体面尊严的工作，经济上也独立富足，这些都没有让她从爱情的迷途中醒悟，就像有句话说“你永远也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即便她心里很清楚：在俄罗斯，同居、外遇、未婚生子、私生子、通奸、嫉妒与背弃也是问题。男主人公依凡是一个“靠着老爸的关系招摇撞骗，不靠老爸关系的时候，就靠男女关系……”的俄罗斯高官之子，他在婚姻中的堕落是他整个人生堕落的缩影，也是作者眼中笔下那个国家的堕落。
《找不到左腿的男人》是一个在婚姻中渐渐麻木到失去自我的女性故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失识症”这个奇怪的病——主侧大脑半球出问题，男主人公就得了这个病，而且病情已经发展到找不到他自己的左腿。女主人公是一个从小在父母互相撕打中长大，眼看着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收拾箱子却从未出走过一次，这样的原生家庭让女主即便受过良好教育有过留学德国的经历，还是继承了上一代的不幸婚姻模式，婚后陷入丈夫的男权与家暴还有中国旧式婆婆的双重压力与辖制之下，像大多数婚姻围城里的女性一样，屈从与隐忍的她只是在婚姻里感觉到“闷一点、压抑一点”，而且继续在麻木中消耗着早已迷失掉的自我……海德堡的旧地重游曾唤起了她年轻时有过的温暖绚烂与轻松：就像欧洲五月的阳光，含着微风，飘来七里香浓郁的香气；她觉得自己像涨满了氢气的气球，想飞……然而，美好的东西常常就像泡沫，虽然色彩缤纷但是一戳就破。最后，这个被原生家庭和现实婚姻深深伤害过的女人，这个只要女儿丈夫过得好而唯独没有自己的女人，对找不到左腿的丈夫说：没关系的，我帮你穿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