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岁的外婆和84岁的大姑都是缠过的小脚,套着绣花鞋,标准的三寸金莲,像小小帆船的半截,符合那个时代的审美。据说,那时候老家一带,说新娘子强不强(漂亮的意思),主要看两点,一是脚大小,二是辫子长不长,不比现在的看脸、看三围时代。
记得小脚的外婆和大姑走路的样子。圆圆的脚后跟先着地,接着才是尖尖的脚尖,步子细碎,声音很轻,像猫一样,但两条腿显得僵直,感觉不是往前迈,是在用力往前甩。小时侯,外婆来家里,大白天跪在土炕上绣花,从不脱掉脚上的黑色缎面绣花鞋,从不在人前洗脚。一次,我出于好奇,想看看她鞋里白布包裹着的脚到底长啥样,她板着一张脸,硬是没有同意,我只好悻悻作罢。
而大姑生来性格豪放,不像外婆那般矜持。某一个秋日午后,经不住我的再三央求,她让我打来热水,说要洗脚,我高兴极了,备好了热水,又搬来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激动的心情不亚于在等待一幕精彩的剧情上演。
只见大姑慢悠悠地脱掉一只黑色粗布绣鞋,随意摆一旁,将一条腿翘起,搁在另一条腿上,然后弯下肥胖的身躯,一圈一圈取开缠在脚上的白棉布,估计是好多天没洗了,最外层有些黄黑,里面倒还干净,最里那层粘在了皮肤上,随着她用力地撕扯掉最后一层棉布,一个脚背高高隆起、只有大拇指看不到其他脚趾、畸形灰白的脚呈现在我眼前,随即,一股混合着脚臭汗臭和腐朽味的气息直扑过来,我顿时一阵恶心,没了先前的兴致。但依然坚持看她用同样的方式解开另一只脚上的白布,将它们齐齐放进了盛满了热水的、白色红花阳磁盆里,泡了一会,大姑又在两只愈发白而皴皱的脚面脚底上,抹了香皂,白色的香皂泡泡包围了大姑整个双脚,掩盖了那种难闻的味道,空气顿时清爽了不少。洗完脚,大姑又洗了裹脚的白布,将它们挂在晾衣绳上,像两片孝布似的,风里飘来荡去。
那天,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了大姑的小脚,并亲自听大姑讲了小时候缠脚所受的种种折磨,很庆幸自己生在了新时代,不用承受封建观念对双脚的残害。此后,每当看到穿着精致绣鞋的小脚老太太们,不由的想起多年前那个午后,大姑洗脚的情形,所谓的三寸金莲,脱掉了鞋子,扯掉裹脚布其实一点都不好看,古人对女人双脚的审美真的好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