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河北一个贫困县的小农村。听说我出生之时也是备受瞩目的,我的父亲看着小小的我,竟看了一晚上。遗憾的是,这应该是我在父亲面前最高光的时刻,但我却没有产生相应的记忆,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消失在岁月的洪流里。
再然后不知道是父亲不愿意抱我,还是我再不要我的父亲抱,用母亲的话就是,做顿饭都能知道我爸把我抱到了哪里。想来我的哭声也是嘹亮的。
拥有这么嘹亮的哭声的我,这时就开启了最初的反抗。但我又是懦弱的。母亲没奶,便总觉得我饿,但我又不吃奶粉,于是就开始灌我吃。对,就是你们理解的灌。
暴露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在外婆家,我妈觉得我饿,我哇哇哭,就不喝奶。我妈于是找来我大姨,要我大姨摁着我。我大姨说也许是不饿,结果被我妈斩钉截铁的否定了。于是一个摁,一个灌,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我突然没气了。我大姨当时就吓坏了,帮个忙还能帮出人命吗?但是我妈没有丝毫的慌乱。伸手把我脚丫拎起来,拍打了几下,我又活了!可见在这件事情上我妈应该是个惯犯。
以后得十数年我妈都在感慨:吃个饭都这么难,像小时候,不吃就灌,长得胖乎乎的,多好!
人的个性,在生活中显露无疑。我的母亲就喜欢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即使是在吃饭这样的事情上也希望按照她的意愿进行。
也不知道,我是本身就是身体弱,还是母亲总用她的感觉判断我导致的我身体弱,总之,我很容易生病。病倒了就打针。
其实我觉得在母亲这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村里只有一位兽医可以看病,他只会拿药和打针我觉得如果兽医会输液我妈一定无论何病都给我输液在她的观念里,只要是病好了就像没有生过是一样的。就如同许多的错误,是不用更改的,因为过去了,就像没有发生过是一样的。
勉勉强强我也会跑了,但是我妈应该是舍不得我自己走的,怕我摔,怕我累,于是,总是背着。这样的母亲又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我可以下地自由跑,源于我的妹妹出生。我母亲的精力和关注点便转移到妹妹身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全自由了。这时的我必须得听话,按母亲的命令行事。我与妹妹相差三岁,地里有活的时候我就要代替母亲的角色,看好妹妹。我也反抗过,在妹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
但是,被母亲一脚踹没气了。
感觉,人的生命是真的顽强,即使是一个只有四岁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个体,也是那么不易消亡。
不用怀疑,我就是自己醒过来的。然后一口气跑回家。
幼小的我,在此时感觉最安全地方莫过于家。而我也忽略了,这个家是我的,却更是母亲的。母亲也会回家。
看到她的我是瑟缩的。也许此时她已经把我的胆给踹没了,只是我还没有察觉,还在一直苦苦挣扎。后面母亲给我的解释是,我当时不只是不给她看孩子,还骂了她。所以就是一时气愤,没有忍住。
人的身上,总会有一些矛盾的特性。比如我的母亲,她是既可以表现出对孩子溺爱,同时也可以表现出对孩子狠辣的一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
在这之后我就拥有了自己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妹妹生病了,我背着妹妹回家,家里锁着门,进不去。
我背着妹妹去打麦场,妈妈没在。
我背着妹妹去最近的地里找,只看见了我的三伯伯。
结果他说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背着妹妹回家了。
到左大门垛,我慢慢放下妹妹,自己坐地下,一只手搂过妹妹,像妈妈一样,另一只手轻轻的拍妹妹。我以为妹妹睡着,就不会再难受了。
后来,好在妹妹只是感冒发烧,并没有发展成别的疾病。
在我长大以后母亲好多次反省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怎样可以做到更好。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也许是母亲心疼孩子了,做出的最大的反省,但是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上学之前有一段时间,活忙了,母亲就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也很忙,要给我们这一辈的做鞋靴,棉袄,棉裤,所以手里一直有活。我便跟着年龄差不多的表哥和表妹一起玩。
长西瓜的时候,我们扒过西瓜。
长甜瓜的时候,我们扒甜瓜。
什么也不长了,就把向日葵梗上绑上塑料袋,点着了,举着去很远的大沟里烧草。
只是不玩了,他们都回家了,只有我去外婆家。
想家吗?好像也不想。
后来母亲经常说我是冷血动物。我感觉也是!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也感觉不到爱。我无法跟别人建立一种特别亲密的关系,在一起时可以很好的玩耍,但是离开了,我也没有想念的感觉。在情感上,我就是一个残疾人!
在往后妹妹也大了,可以自己玩了。我就承担起了干活的重任,你们不要小看小孩子的能量。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一年三次假期,都很实用。第一次是麦收的时候,俗称麦假。顾名思义就是为了收麦子。
这个时候孩子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先是割麦子,我要先割着两沟麦子在大人的前面打腰子(用两束麦子合成一长束,用来捆麦子。)所以不能懈怠,只能一直领先。自己家的终于割完了!
母亲还会要求我去帮忙,帮了伯伯家,再去帮舅舅家。
面对一望无际的麦子,只要弯下腰去,一直割,总会到尽头。但是在当时,幼小的我却是绝望的。
生活也是如此,顺应自己的轨迹一直走下去,也会走到尽头。弥留之际,豁然回首,这一生也不过就是一个旅人,苦难与幸福也不过就是旅途的风景。
接着体验吧,毕竟麦收还没完。小小的我是不会有太多想法的,就是一个字——累。
麦子收完了,晒的差不多了,还得拉回家。装车我也是要参与的。我并不讨厌装车,但是我不喜欢起早。凌晨四点钟起床,下地,跟着拉麦子的车一直在地里走,走到放麦子的地方就要把捆好的麦子扔到车上,车上的人再把成捆的麦子码好,可以多拉一些,也会防止路上脱落。
装好之后,我们就爬到拉麦子车的顶上,坐到麦子上,虽然有点扎,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刻。
坐在高高的麦子堆上,远处眺望,仿佛一切都尽在脚下;发丝飘荡,仿佛心也在飞扬;抬头上望,仿佛伸手就可以抅到天。天地辽阔,心胸开阔,神清气爽,此时此刻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麦子拉到打麦场,卸了,还得铡掉麦秸。这个任务就该我登场了,我跟其他孩子负责抱麦子,放铡刀上,铡完在把麦秸抱走。最后麦秸会被垛成垛,而麦穗就留在场上晒着,晒上两三天,就可以轧了。
晒麦子也是我们孩子的事,每天上午十点,阳光合适,我们就要把成堆的麦穗平铺到场上。
只我们一家,并没有多少,但是,我要把我所有叔叔伯伯家的也要摊开。而且,半个多小时还要全部翻一下。几次下来,晒干的下午就要开始轧。
轧完,我就要配合大人拾场。把轧完麦粒的麦秸拾走,再把麦粒聚集到一起,等到风起了,大人就开始扬场。
年幼的我,总感觉扬场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试好风向,将一掀麦粒高高扬起,然后落下的就是麦粒,飞走的就是麦糠。
幼时的我却没有明白,人只能脚踏实地的积累自己的实力,才能落到既定的地方。就像麦粒与麦糠,实心的麦粒就能落回脚下,空心的麦糠只能随风飘扬,无法确定自己的方向。
麦子扬完,就开始装袋,这时候我就是正袋子的,撑着袋子口,大人们往里装。装完,运回家,等有了好天气,还得晒一下麦粒。完全晒干了才能放到粮食囤里。晒粮的时候我也是要按时把粮食翻几个个,以防晒不干。
第二个假期就是暑假。这个时候属于孩子的工作并不多,天气又热,下雨之后我都泡在水里。我比较笨,自己没有学会游泳,只能找一些比较浅的水坑,泡在里面。
我小时候雨水是比较充沛的,我家门前的地里就会积水。当然水也不干净,往往是越泡泥越多。
那个时候的家长应该是不太愿意孩子待在家里的。没有可以干的活,就被派出去看地。各位不要奇怪啊,不是看白地。是地里种什么就看什么。我们这主要就是种枣树,所以主要就是看枣。
这时候的枣刚见红,正上糖,又脆又甜。但是老吃也是腻。于是就开始我们的各种吃。
我父亲哥几个的地都挨着,所以看枣的时候往往我们小兄弟姐妹也可以碰上。吃够了生的,我们就捡点柴烧着吃。
烧枣也是有技术的,火大了全糊了,火小了跟生的一样,不好吃还脏,一吃一嘴灰,就是要烧到枣皮刚刚翘起,然后从火里扒拉出来,包皮,又香又干净。
烧着吃够了的话,还可以煮着吃。上洼(下地)之前,用当时的罐头盒(我也不清楚啥材料,反正不是玻璃)装满水,带着去。到了地里找一个有坡的地方,挖一个小灶台,把罐头盒放在坑的上面,下面烧柴。这个比较好把握火候,水开了就熟了。把水倒掉就可以吃了。
吃够了枣,还可以吃毛豆,红薯。
我们小孩子还有一个共通的习惯,家长派出来看自己家东西,那就不能吃自己家的。不吃自己家的,那就只能吃别人家的了,反正不吃是不可能的啦!
我一度怀疑那些年丢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是被我们小孩子吃掉的。
也有没有可吃的东西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妹妹被派去很远的地里看高梁。没有人,除了我们俩。也没吃的,离家也远。玩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雨。没有躲雨的地方。最后我们俩就把高梁叶子拽下来,利用高梁杆子搭了一个顶,在里面避雨。幸好没有下大雨,要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这时起,我就很讨厌阴天。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真的是很难消除,即使并不知道那是心理阴影。
有一次家里干活,具体干什么忘了,把我们都带去了。干着干着就开始变天了,妹妹还小,母亲带着她,坐车走,但是车上好像盛不下我们几个小孩,就叫我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我们自己走回家。
四五里的路程,走到一半就开始刮大风。大风卷着尘土,迎面扑来,我们只有手拉手才能不被风吹走,努力往家赶,可偏偏卷起的尘土又让我们看不清路。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们才到家。
就从这个时候起我就惧怕大风,尤其是刮的昏天黑日的那种。
到家的时候风已经停了,已经开始下雨了,家里没有人。扒开门缝车已经回来了,但是父母没在家,我们就去我的大伯伯家里躲雨。
玩了一会儿,另外两个兄弟非要回家去看看,我不去,外面下雨呢。
可过了一会儿,我的三伯伯就黑着脸找来了,把我骂了一顿。
原来是父母把农用车开回家却发现我们还没回去,就又回去找,但是却没有找到,非常着急。
我不知道当时的他们为什么要把错误归到我的身上,难道我要站在大门口淋雨等他们回来才是正确的吗?
而且我并没有乱跑,当时我家,大伯家,三伯家是紧临的三家。
他们找人不应该首先想到大伯家吗?没有人给我过明确的回应,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相同的情况经历多了,导致我很多事都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有些大人会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孩子身上,以此掩盖自己的无能。
而有些孩子被生出来也不是因为爱,只是一种养儿防老的交换。
第三个假期就是年假。也就是春节。这个时候家里没有活,孩子也才真正的闲下来,可以待在家里,烤烤红薯,炒炒花生,玩玩烟花,看看电视,扭扭秧歌。
在那个所有孩子都在干活的年代,孩子干活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很正常。
但是,也是有害怕的活的。我最怕的就是拿虫子。那时候打药少,大豆上生了虫子,母亲就叫我和妹妹去拿。我们俩都怕虫子,但是却不能不去。
母亲给我们最大的照顾应该就是,给我们买了小剪子,要我们看到虫子剪死它。
小时候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也曾经积极的想要参与家人之间的互动,但是也没有成功。
记得有一次妹妹遇到一道数学难题,爸爸帮忙解决,我也积极地参与。我解出来,很兴奋的告诉爸爸,并给爸爸讲解清楚。
但是,记忆中的爸爸也没有任何表示,带着妹妹就出去了。
其实当时也是渴望爸爸夸奖一下我的吧!
也许我是实在没有什么优点值得赞同。我也是一直拼命的想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但是却一直没有什么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