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好天气,却是好日子。
自疫情突然爆发以来,古市总算是盼到解封了,听到消息时才亲身体会到“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激动,这些居家沉闷的日子,除了工作,就是刷刷视频、躺下睡觉,因为是“特殊”区域回来的人,也不敢外出一步,就怕给人家造成困恼,因此每天浑浑噩噩,颠三倒四,就盼着解放去外头稍稍透气。
前几日西西告诉我,12月2号时可能会下雪,当时天气正热得我提着笔墨纸砚躲在大槐树下纳凉,心里根本不太相信有下雪这回事,但也忍不住期待,所以和阿楚姑娘聊天时便提起。阿楚姑娘老家在潮州,活了20多年没有见过雪,原本我想告诉他下雪的声音像是风吹芦苇荡,竹叶随风摇,但我没有去过潮州,我不知道他的家乡有没有大片的芦苇或是竹林,不敢妄自比喻。
我有多期待下雪呢?仅仅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向好友东皇买了茶叶,在某宝挑选泡茶的小泥炉,红薯、花生、橘子,一切赶潮流的过冬食物都在考虑范围,茶杯的数量左思考右思考,东皇要一个,西西也要一个,洋哥也要一个,阿黎也要一个.......原本两三个的套装就很难挑选,数量越多可选择的范围就越少,翻来覆去也没挑出喜欢的用具,索性和父母一起散步去。
一路过道,路灯照在枫树上,昏黄的灯光将树影映在地上,点点斑驳,簌簌乍响,我们爷仨个双手插兜,裹着棉袄,谁也没说话,只有盛留的小水珠从树梢滴落时偶尔发出的声响。
越是万籁俱寂,越是寒风刺骨,越能激发我这种附庸风雅的俗世人的“强说愁”。
我酷爱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这得从好早之前说起。初中那会儿赶巧正是流行“杀马特式忧伤"的时候,身边无数男同学女同学每天循环播放《苦茶》《香烟爱上火柴》《香水有毒》,我跟东皇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朵奇葩,我们酷爱07年夏天的繁星、冬天里树梢挂着的月亮,酷爱刘半农耳旁吹动的头发和海子梦里的春暖花开,在这种爱好驱使之下阅读书籍,无声无息地润养笔尖,我们俩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写小说、诗歌,慢慢地我就迷上了这种清幽的孤独感。我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概像早秋的时候一片落叶裹着露水不小心砸进颈窝,让人忍不住发颤,又感叹:是秋天来了!
这种青春疼痛文学泛滥的年纪,赶巧有一篇千古佳文满足情感需要,自然会把自己带入其中: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在岁月的长河里,那一年的冬天,西湖下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万籁俱寂,只剩下红泥小炉哔哔啵啵作响;水天一色,只有我一人,一舟,一亭,一湖,这样勾勒的画卷足以让孤独者狂欢,这也是青少年时期偏爱它的原因。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读书时明明身边有大把的朋友,却偏要独辟蹊径,现在快到而立之年,身边基本难聚集几个亲朋好友时,我却开始喜欢《湖心亭看雪》的下半阙。
如此美景,物哀至极,以为足足下了三天大雪,这世上可能没有人与我一样出门看雪,那煮酒对饮的金陵人赫然出现在眼前,天地之间不再只有纯白之色,爽朗的笑声、招呼声都觉得格外亲切,原来还是有像我一样神经质在大雪天游湖的人,暖暖三杯酒下肚,整个人是多么轻松而感动
我想大师之所以是大师,都是历经时间的磨难和灵魂的顿悟才能有超脱的智慧才能,如果说语文这门学科为什么枯燥又晦涩,大概是因为在懵懂时偏偏要琢磨他人的经年。
我们爷仨个一路向下,经过邻舍时狗吠不止,我喜欢路灯下的房屋,亮着灯,有人絮絮叨叨,有人招手喊喝茶,我爸爸招不住再三吆喝进了门,从喝茶到打牌,几个人有说有笑,我也不觉得吵闹,偶尔观战,偶尔把玩手机打发时间,屋前一片竹海,风来时老觉着下雨或者下雪籽,捧着茶汤站在屋檐底下听得很有味道。
此刻竹影阑珊,冬风吟唱,我却再也不是单单享受这份孤独的人。
希望簌簌因风起的弹奏能传到张怀民的耳朵里,何处无庭院,何处无竹柏,只是少了张怀民罢了。
写于:2021年11月1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