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乳腺癌之旅(十五)――走过黑夜是清晨。

  自我生病以来,每晚十点半之前睡觉几乎成了我的睡眠铁律,我知道自己那饱经病痛折磨的瘦弱身板是再也经受不起熬夜的折腾了。虽然常常无法入睡,虽然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但我还是会逼自己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保持体力来与后面的几次化疗做斗争,化疗真是太令人痛苦了。

  昨夜我照例早睡,却在凌晨十二点醒来,静谧的夜里偶闻几声蝉鸣,还有隔壁房间里父母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的父母也在这样的时候醒来了。我不知道父母在这样的深夜里会说些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他们的说话内容一定是跟我有关的。我的这场病不止让自己痛苦不堪,还让我年迈的父母跟着遭了殃,遭了罪。多少天了,我看到的都是父母坐在餐桌前食难下咽,听到的都是母亲的叹息。我的父亲母亲啊在我生病的日子里看着步履越发地蹒跚了,瘦得越发地皮包骨了。

我的父亲

  在那样的深夜里,听着父母苍老的声音,我觉得心里好难过。回想着这些日子里自己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的悲伤,暴躁,喜怒无常的情绪带给他们的手足无措与老泪纵横,我的眼泪便忍不住滴落在黑夜里。于我,在这样的时候,唯一对我不离不弃,唯一能长久容忍我的坏脾气的人就只有我的父母了,而我竟然还总是没来由地让他们伤心难过,我原本是要让他们看着放心,看着高兴的啊。我总是自私地希望着父母能陪我走过黑夜陪我闯过这生死关,自私地希望着父母还能多陪我几年,因为没有了父母的相伴,我怕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人世间会没有了前行的勇气与力量。

  我想,既然自己那么自私地想要父母陪着我,就应该在他们面前好好吃饭,哪怕再食不知味呕吐不已;我就应该在他们面前开心地笑,哪怕我心里再难过再想流泪。我想,自己不需要去迎合某个人,不需要跟谁去比谁过得更惨,也不需要跟谁去比坚强,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对父母负责,对关心我的人负责,那样就好。

  今晨我五点四十起床,我想去附近的山上走走,生病的这些日子里除了跑医院我几乎没走出过家以外一百米的地方,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生病的丑样子。雨后清晨的山林遍布桂花树,杨梅树,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鸟儿在树间欢唱嬉戏,好不热闹。山间小道,因为人迹少至,密布蛛网,我顺手折了一根芦苇草,边走边来回挥舞着手中的芦苇清以除眼前的障碍。

山间小道

  微微的坡道于健康人而言三步并做两步可以飞快走过,而我走没两步便觉体力不支,只好不时驻足站定两分钟养足气力再前行。而那会天公却来凑热闹,飘落一阵毛毛细雨,无奈,我只有强撑着病体加快步伐走过坡道,到达前面的仙庙,在屋檐下的长条凳上坐下背靠墙壁,喘了几口粗气,仿佛找到了一世的依靠。

  仙庙门前的烛台上燃着一柱香,细长的烟雾飘散在空中,于是我闻到了一股特有的带着仙气的香火味道。我举目望向远方,环顾这片我生活了四十几年的土地还有散落的村庄,感觉一切都没变,除了我自己。是的,山未变,水未变,小庙未变,只是我自己变了,我在生活的摧残下在自己的脆弱里将自己打败了。

仙庙

  痛苦难当时,我曾想过就地倒下算了,但却又有些心有不甘,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与这世界的缘分未尽,所以我还需要与疾病搏一搏,哪怕需要承受无尽的痛苦。而此刻,踩着脚下这片有些泥泞的土地,抬眼望向头顶显出些灰暗的天空,我的心里倒陡然亮起了一道光,这道光引领着我走过黑夜,走向清晨,走过孤独,走向阳光,走向温暖,走向远方,走向我内心最真实的需要,……

  清晨,仙庙的屋檐下,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母亲来电话催我回家,而雨却一直飘落着,阻挡着我回家的脚步。我想,这雨不知几时会停,但我终究是要回家的,于是,我冒着那拐着弯儿飘落的细雨一步一步往回走,一步一步地靠近家的方向,一步一步地靠近父亲和母亲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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