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似乎消融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沉默,依旧保持距离,但那种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将对方推开的紧绷感,缓和了不少。
苏云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往陈烬桌肚里塞早餐。她开始变着花样,今天可能是热乎乎的豆沙包,明天是夹了煎蛋和生菜的三明治,用干净的保鲜袋仔细包好。她依旧不知道他吃没吃,但她固执地坚持着,仿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关怀。
陈烬依旧大多数时间趴在桌上睡觉,或者望着窗外发呆。但苏云偶尔会捕捉到,在她悄悄放下早餐时,他原本紧闭的眼睫会几不可查地颤动一下。有时,她甚至会发现,前一天她塞进去的牛奶盒,被喝空后,压扁了,整齐地放在桌角,等着值日生收走。
这个小小的发现,能让苏云偷偷开心一整天。
她不再试图和他说话,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只是在他偶尔因为胃痛而微微蹙眉时,会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温水杯往他那边推过去一点点。他从未碰过,但那杯水,有时在她课间回来后,会发现水位下降了一些。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像春风化雨,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又真实地发生着。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周五下午。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欢呼着涌出教室,迎接周末。苏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她猛地回头,看到陈烬还趴在桌上,但肩膀却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死死地抵着胃部。
“陈烬?”苏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了,急忙跑过去,“你怎么了?胃又疼了吗?”
陈烬没有回答,牙关紧咬,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痛让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苏云吓得六神无主,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急得眼圈都红了:“药呢?你带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陈烬艰难地摇了摇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课桌上。
苏云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又看看疼得几乎虚脱的陈烬,一股勇气猛地冲了上来。她蹲下身,试图扶起他:“走!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陈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想要推开她,却因为脱力而使不上劲。
“必须去!”这一次,苏云异常坚持,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努力撑起他一部分重量,“你不能再硬扛了!”
陈烬似乎疼得实在没了办法,最终放弃了抵抗,半靠在她身上,任由她踉踉跄跄地搀扶着自己往外走。
少年的身体很重,压得苏云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地撑着他,走下楼梯,走出校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医院的路途中,陈烬蜷缩在后座,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苏云紧张地坐在他旁边,不停地看着窗外,催促着司机快点,手心里全是冷汗。
到了医院急诊,挂号、检查、输液。一番折腾下来,诊断结果是急性胃炎,伴有轻度脱水,需要住院观察一天。
看着护士给陈烬扎上针,输上液,疼痛渐渐缓解,他沉沉睡去后,苏云才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仗,浑身都快散架了。
窗外天色己晚,华灯初上。苏云这才想起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含糊地解释说同学急性肠胃炎,她在医院帮忙照看一下,晚点回去。
挂掉电话,她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陈烬。药效作用下,他睡得似乎安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看起来脆弱又疲惫。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就在这时,陈烬放在床头柜上的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的短信。
苏云本能地瞥了一眼。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内容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阿烬,听说你最近缺钱?‘夜色’那次的活儿黄了没关系,哥这边还有个更快的门路,风险低,回报高,就看你敢不敢了。有兴趣回话。”
“夜色”?!更快的门路?!
苏云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那些人竟然还不死心!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她猛地看向病床上的陈烬,心脏狂跳起来。他醒来后会看到吗?他会被再次诱惑吗?在巨大的债务压力和病痛的虚弱之下,他还能再次拒绝吗?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拿过那只手机,删掉那条该死的短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的那一刻,她顿住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做。这是他的隐私。她不能替他去决定。
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再次被拖向深渊吗?
苏云的手僵在半空,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她缩回了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看着陈烬沉睡中依旧不安的睡颜,看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针孔和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于纤细的手腕……
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起来——
她必须做点什么。 真正能帮到他的,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无声的关心和苍白的鼓励。
她需要钱。 需要能切实缓解他燃眉之急的、实实在在的钱。
可是,去哪里弄钱呢?靠她做家教那点微薄的收入,简首是杯水车薪……
苏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旧手机上,那条危险的短信像恶魔的低语,盘旋在空气中。
不,她绝对不能让他走那条路。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