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身在何处,离你生你养你的故乡有多遥远,总有一种东西是你忘不了的,它可能从你出生时就围绕着你,以后便一直在你身边。可能是一种家乡的食物,也可能是家乡的一类风俗,它总让你魂绕梦牵。无论是什么,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故乡情结” 。就像那晋朝的张翰,为了吃故乡的鲈鱼,竟然弃官还乡,于是有了那著名的“莼鲈之思”
我是地地道道的临沂沂蒙人,我对家乡难以忘怀的就是临沂的煎饼。
临沂的煎饼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临沂人就开始吃煎饼,相传孟姜女哭长城时,她带的食物就是煎饼。
我们家也会烙煎饼,以前在我们家的大门篓子跟锅屋(厨房)中间的格挡有一个瓦棚子,我妈就在那里烙煎饼,烙煎饼是一件大事---从准备烙煎饼的时间就可以看出来---接近春节。那时候,我妈就会和一大盆面,面是当年打的新小麦磨成的,然后放点儿酵母,用盖顶盖着,上面再蒙上一个厚被子,把盆放在炕头上等着发酵。这需要一晚上的功夫,等到第二天早上,拿开盖顶,首先就闻到一种淡淡的酸味,这时面差不多会发酵成原来体积的一倍大,妈便会一边笑着一边和面,就等着烙煎饼了。左邻右舍也会来帮忙。
鏊子是烙煎饼的专用工具, 把糊子放在热鏊子上后,用笆子左右推摊,糊子便薄薄地摊在鏊子面上。还有油褡子,是用十几层布缝制的方形擦子,上面渗着食油,用来擦鏊子,为防煎饼粘连鏊子揭不下来。以前都是磨糊子,是很费功夫的事,二三十斤粮食一般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磨好,因为磨快了,糊子过粗,烙出来的煎饼自然就不好吃。磨的时候,添料必须是有经验的老手,要勤添少添,磨出来的糊子才细腻均匀。旧社会,一个家庭,常常是能抱得动磨棍的就去推磨,大半宿才能磨完二三十斤粮食。有钱的富裕人家才用得起牲口推磨。现在有了磨糊机,也可将处理干净的粮食粉碎成面粉,再用水拌成糊子。但人们总认为不如石磨磨出的香,小的时候,我就跟我奶奶去别人家磨过糊子,她帮着往石磨里添水添小麦,我就拼尽全力转动磨盘,只是我是一个生手,总是把石磨转歪,这时就免不了一顿数落。
烙煎饼,得使文火。火烧小了,鏊子太冷,煎饼粘在鏊子上,揭不下来。烧大了,鏊子太热,煎饼会糊。这火还得烧匀,不会烧火的,这边烧的煎饼煳了,那边还扒不下来,气得一旁的烙煎饼的拿树条子指指戳戳:这儿凉了,大火!那儿热了,慢烧!说一回,不中。说两遍,照旧。三番五次后,气不打一处来,鏊子敲得啪啪响,左眼瞅来右眼剜。这时,那个烧火的低着头,满脸是汗!
快烙完时,妈还会把两张煎饼摞在一起,把早剁好的白菜豆腐或韭菜豆腐馅在上面摊匀,再盖上两三张煎饼,裹起来,叠成长条状,放在鏊子上熥几次,待热气冒出来,当中的馅就熟了。稍凉后,切成巴掌大一块块的,我急不可耐地凑上来,“嗤嗤拉拉”吃起来。这叫“溻煎饼”,也叫“菜煎饼”。等到烙完后,我妈还会在还泛着火光的草木灰里放几个小地瓜,等到一会儿,火完全灭了,地瓜的香气就出来了,我就迫不及待的用火钳子把地瓜扒拉出来,连灰带皮的吃了一嘴。我小时候顽皮,等妈不注意,我就往鏊子底下猛添一把麦茬,把鏊子烧的红红的,随后自然少不了一顿打,鏊子都是铁的,烧大了容易裂纹。
煎饼最传统的吃法就是卷大葱了,但是现在不常这么吃了,因为生活水平好了,煎饼里可以卷各种菜跟肉,我特地按照最传统的方法吃过,但我发现完全吃不下去,因为葱太辣了。
煎饼是我家乡最传统的吃食,但是现在各家都不烙了,都去买机器磨的煎饼,于是到年关时就少了一份热情,我们家过年时也不烙了,烙煎饼的鏊子早已经卖给一个收破烂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文化的丢失。我也不常吃煎饼了,在外面上大学,门口不乏卖摊煎饼的,买来一个尝尝,总感觉味道不对,于是吃到一半就再也难以下咽,只好把它丢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