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这一天的路，小凤仙走得相当疲惫，不仅是体力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昨晚，蔡锷告诉她今天如何行事，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漫无目地的闲逛上半天，为的是放松密探的警惕心，涣散他们的注意力；打起伞，遮掩了面目和表情；扎进观音寺的熙攘人流，是为了到指定地点改换服装；事先安排好人打起相同的伞，穿起相似的衣装，是为了混淆视听，摆脱密探的跟踪，借机会绕道去火车站。
至于在火车站找到的送票的人，却是小凤仙不知道的一节，那肯定是蔡锷早已联络好的。
这一切都十分顺利，时间恰到好处，拿到票上了车，火车也随即启动了。
但蔡锷昨夜还对她说过：“即便这一切如愿，那也不能完全肯定已经摆脱了所有的跟踪，所以仍要注意保持警觉，话不能随便讲，事不能随意做。这样子一来，也许会有些冒险，老袁知道了，可能会更加疑心，但所幸在这之前，我们也用过一些办法来甩掉那些报刊记者，今天的小小计谋，倒也算不得什么。”
小凤仙静静靠在椅背上，想闭上眼睛休息，但她强忍着，眼珠灵动，扫视车厢里的各色人等，想看出还有谁不怀好意。
蔡锷看看她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小声安慰说：“凤仙，我知道你累了，就闭上眼睛歇歇吧，这二等车厢，虽然环境不太好，还是比较安全的。你安心吧！睡一会儿，很快我们就到了。”
“不，要歇你先歇。看你，嗓音又开始有些沙哑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喝，你就着水，把这药吃掉。”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枚药丸，放到蔡锷手里。
“哦，凤仙，难得你这么有心，还记得我中午要吃一次药，特意带在身上。今天有事，就算这一次不吃，到了天津再补上，也无不可啊。”
“那可不行，那个大夫说过，每一次进服都须重视，不可偏废。我记牢了这句话——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也要时刻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我——”
“好，好，你不要难过，我这就吃。你对我好，以后我全听你的。”
小凤仙听了这话，愁绪才肯散去，起身要去给蔡锷找水。
蔡锷忙把她按定，说：“你一个女子，再加上今天的行头，不方便在这车厢芜杂之地活动，我去我去，你在这座位上等着就好。”
蔡锷拿着杯子，去车厢尽头处汲水，小凤仙便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果不是生这兵荒马乱生的时代，像现在一样，与爱人一起乘车远行，悦目赏心地到处旅游，该有多美好！
不过，这乱世虽可恨，也有它的用处，所谓乱世出英豪，我所青睐的，就是他眉宇间的英气，和心中不磨灭的志气。他是我小凤仙中意的英雄。什么离愁别绪，什么天长地久的情愫，都应暂时抛弃。
不就是等么？我要学玉儿，内心虽苦，也要甘心情愿地付出，为了这个难得的人，守住这份难得的情，不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等。
她又望了一眼车窗外，见那不远处已现出山形，那山上的树，红的黄的颜色，茫茫然汇成一片，好一派深秋美景！小凤仙的心情刹那间变得豁然开朗。
“蔡先生，你看那山，好美！是不是？”
蔡锷打水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小凤仙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也看到了那片颜色，不由地赞叹：“是啊，真的很迷人。”
“我们下一次，就到那山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这是个好主意，好啊。我曾听杨皙子说，这个季节，西山的景致最为动人，那些黄栌树的叶子，统统变成了红色，血一样红，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美丽。远离尘世，享受天然，偕老林泉，逍遥自在，是很多人的梦想。”
蔡锷一边诉说，一边剥开药丸的包装纸，手指暗暗用力，将那枚药丸捏成长条形。然后再扯断揉成小粒，以便吞服。
蔡锷的描述使小凤仙内心极度向往，连脸色也显得红润许多，她坐到蔡锷身旁，拢住他的臂膀，语带娇嗔地说：“我也听小班的姐妹说过，可惜没有机会亲自去。你答应了带我去，可一定不能反悔。”
“你不用等着我，看西山的红叶，现在正是时候，你一个人也可以去。一个人呢，就要小心在意些，爬山别扭伤了脚。最好是带着你的小姐妹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对了，你把良玉楼带上不是正好，也与她一起解解闷。”
“不。”小凤仙咬紧嘴唇。
“为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
“和我？可我已经不在北京了。”
“那也要和你一起，今年不去，就等明年。”
“明年也回不来呢？”
“那便等后年，等大后年，一直等到你回来。”
“好，那我答应你，我一定尽早回来，一起去西山赏红叶。”
“好，如果你不愿意回北京，我就去找你。”
“找我？也许我那里没有那么好看的景色。”
“没有也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不是要看西山的红叶吗？”
“没关系。只要与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中国土地那么大，哪里没有好的景色？”
“不错，中国这么大，哪里都有好的景色。”
“那我们约好，等你做完了事情，你就给我写信来，我便去找你。”
“这——”蔡锷略为沉吟。
“你不能犹豫，快快答应我。快点，快点，不要逼我做成一个无赖之徒。”
“哈哈，你怎么会做什么无赖？你不是那远近闻名以清高孤傲见长的小——”
蔡锷差一点旁若无人地把小凤仙的名讳喊了出来，幸亏及时停下。
“不要挖苦我，快答应我呀。”小凤仙的眼泪就快要急出来。
“好，好，我这就答应你，等我一切顺利时，我一定给你写信。”
“你莫忘了。”
“不会，放心。”
小凤仙把头静静靠在蔡锷肩上，满意地笑了。
那笑中含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