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北杨难以置信,他疯了一样拽起姜好,狂怒道:“姜好,怎么回事?为什么南桑会变成这样?谁把他害成这样的?”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谦谦君子风度,此刻像发狂的野兽红着眼,陆翩翩一时吓的失了神,赶忙去掰他掐在姜好胳膊上的大手。姜好本就瘦弱的身形,如今像他手中的一张帆,在风中飘摇着无着落。
陆翩翩是个没有任何武力的小姑娘,哪里能与杜北杨的力量抗衡,杜北杨只是一摆手,陆翩翩就被甩到房间的角落,她的背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盛着汤药的碗应声落地,药渣和碎瓷片在角落的地上开出一朵花来。陆翩翩吃痛无法站起来,姜好总是手臂被抓紧到失去知觉,也没有吭上一声。她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似乎谁都没有错,又似乎谁都错了。
“是我,都是因为我,南桑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杜二哥你放开姜好姐姐。”陆翩翩极力不让眼泪滴落下来,但她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情绪,她几乎带着哭腔、带着哀求的声音说话,“如果你要为南桑哥报仇,你可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只是……只是,南桑哥不知道能撑多久,杜二哥留下来陪陪他吧。”
“我自己的弟弟,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假好心。”杜北杨同样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他看着陆翩翩,又看向姜好,“究竟是怎么回事?南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好没有任何情绪,她似乎也曾经如同杜北杨这样癫狂到不知所措过,但那样的日子在一遍遍重复中变得无力了,她收起了这些没有任何效用的情绪表达。姜好扶起陆翩翩,看着她背后渗出的血迹斑点,道:“我等会给你处理一下,你先坐吧”。然后替杜北杨拿了一张凳子,道:“这个故事很长,你也坐下慢慢听吧。”
“五年前,我带着翩翩一起出山问诊,途经箕尾山时,想着秋日山中不少中药就进山看看,然后遇见了一些很奇怪的人,我见他们都是一副中毒的模样,原本想着去问问,谁知那帮人是一些药人,失去了自我意识,见人就动手。我们两人功夫都不好,没有躲掉。幸而有人来找这批药人,才在混乱中将我们也带走了。那人说称呼他严师爷就好。严师爷说这批药人因误食了他们的药,才会这般,可巧他家老爷过世,无人能再解这种毒药,问我愿不愿意看看。医者仁心,我自然是要留下帮忙的。谁知道竟是中了计了。”
姜好看向陆翩翩,陆翩翩接着道:“我父亲就是为严师爷办事的,那药人本就是试药的失败品。严师爷当时想抓我回去要挟我父亲,第一次我逃脱了,幸得姜好姐姐搭救。第二次在箕尾山还是被严师爷找到,他们先是打晕了我,又诓骗姜好姐姐帮他们制作解药。”
杜北杨不解:“既然是制作解药,怎么算得上是怕骗?”
姜好无奈摇摇头:“他们每次给我带来的药人,都是原本的毒药中又加了些其他的毒药,每次的药效都不相同。故而每次送到我这边来的药人反应都不同,次数多了,我才察觉出来毒药有问题。翩翩聪明,猜出这是他们有意为之,我想大概是这些药人还在试药阶段。”
陆翩翩:“大约是我父亲对他们来说还算得力,故而只是困住我,并没有伤害我。但也困住了姜好姐姐,后来我们想私下逃跑。那日我们跑到了虎啸谷,就是在那遇见的南桑哥。”
姜好苦笑,道:“幸好遇到了南桑,否则我跟翩翩估计会死在药人的刀下。但是,我情愿当时就死了,也就罢了。南桑不是药人的对手,我们还是被抓了。我跟翩翩被送回了之前软禁的屋子,十多天没有见到南桑。再见他时,他就已经被喂了毒药,如同药人一般不能言语、不能思考,有时候见血腥会癫狂。我一直试药,一直试药,我跟那个严师爷交换条件,让他给我更多的药人,让我试解药。我这双医人的手,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啊。”姜好痛苦掩面。
杜北杨不知道该不该苛责她,沉默良久,他问道:“试药也没有成功?”
姜好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滑落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颊:“起初成功了,不,只是我以为成功了。南桑吃了我做的解药,有些时候会好一些,能清醒的跟我说话,那时候我们盘算着得离开这个地方,翩翩说只要她不走,我们就能走得了。也是在南桑清醒的时候,我们拜了天地,不过这世间只有陆翩翩和羊伯见证,对我们……也足够了。可是后来……他的情况急转直下,他总是会发狂,我甚至给他下过迷魂散,让他睡过去。但是每次醒过来,情况就更差。我带着他想要离开,翩翩留下了。可是……”
“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此时又怎么会让你随便离去,你与陆翩翩一样,好好待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就罢,若是敢有逃跑的想法,自然是要惩罚。但是你是大夫,留着你有用,陆翩翩是人质,也不能动。所以只有南桑是限制你们的手段,就对他下手。这次又是什么?还是下药?”杜北杨声音冷得冰一般,透着刺骨的寒气。
姜好突然笑了出来,笑和着泪,说不出的悲戚,她道:“二师兄,姜好是不是太笨了?若我当时能想到这些,乖乖的甘心为他们做事,是不是就南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怎么这么自私啊!我们还自以为是的计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日陆翩翩假意逃跑,我眼看着那些监视着的人走远了,才带着南桑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在路上,南桑还清醒过,那是他最后一次清醒了。我们还是被抓到了,碰巧遇到了城防加紧戒严,说是有青衣卫混入城中,逃脱了几个逆贼,带走了什么武库的珍宝。我跟南桑东躲西藏,还是被抓了。南桑与对方争斗之间,受了重伤,加之之前的毒药。我试了很多方法,可他还是越睡越沉,再也没有睁开眼过。”
杜北杨觉得自己脑子“翁”的一声,他问道:“你说你们最后一次逃跑被抓,是不是五年前的冬至那天?”
“约摸就是那天。”
杜北杨狂笑不止,命运竟这般造化弄人,他拼尽全力带着小师妹逃脱,却将自己亲弟弟送入虎口。杜北杨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一大口鲜血喷涌出来,那鲜红的血滴落在南桑苍白的脸颊上,恍惚间,他觉得南桑的脸似乎有了表情,紧接着他重重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