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的事情,由街面上的人处理,这个道理听起来十分自然,但如果真能有街面上的人来管,街面上本也就不会出事。眼下明辉把话已经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看向自己的母亲,刻意问道:“您觉得我说的街面上的人是谁呢?”
母亲心中似乎有答案,但她此时对明辉方才的表现颇为差异——一个平日里不谙世事的学生,怎么会对社会上的事情有如此清楚的认识?不过她也没让租户夫妻等太久,低头淡淡的吐出一句话:“现任的警察局长和我读同一个私塾老师,我们认识。”说罢她抬头盯着夫妻二人,似乎已经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太好了,太太。”租户妻子放下插在胸前的双手,殷勤地搀扶住明辉母亲,小声问着:“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帮我们给局长大人说说,赶紧派个人来店铺附近看看吧,咱们那边的生意真的是快被这些短衣黑帮给搅黄了。”
明辉母亲拉住租户妻子的手,面对着焦急、无奈和略有些谄媚的眼神,回复道:“跟警察反应情况是我们每个市民应该有的责任,请你放心,我今天上午就会去警局联系他。”不同于对面那个女人,明辉母亲眼里流露出的是诚恳的目光。
既然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租户夫妻也没好意思接受明辉他们留下来一块吃早饭的好意,打着急于回去尽早开店的借口,匆匆离开了明辉家。没多时,明辉也吃罢早饭,拉着弟弟一块去上学了。至于后来明辉母亲是否有联系警察局长,街面上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处理的,明辉没有听到其他后续消息,这场风波在明辉眼里算是平息了。
冬日里的黄土地一定离不开白雪的覆盖,三晋大地上一片白茫茫,太行山下的汾水也留恋这景象,纷纷冻住脚步,不肯前行。而恰逢此时,正是汾酒热销的时节,本就天寒,不论男女老幼,都想喝一口醇香暖暖身子;又恰逢年关临近,干活的男人们也大多窝在家中与亲友相聚甚欢,岂能缺了这二两杜康陪伴。
虽说没听到明辉父亲回家的计划,但是逢年关打一壶汾酒的习惯却还在。这天明辉母亲叫上家中的孩子们一块上街,买了四张烧饼,一条里脊,和几困蔬菜,路过往日给明辉父亲打酒的饭店,便让明辉进去打一壶酒出来。
“张叔叔好。”明辉习惯叫他张叔叔,他其实是这家饭店的一个账房,以前家里父亲是定阳县内的举人,后来满清灭亡了,举人的身份也逐渐为人们所遗忘,之前大家都叫他张公子,现在大家都叫他张账房。明辉是少数管他叫先生或者叔叔的人。
“哎,你来啦。”张账房停下手头的算盘,耷拉着眼镜,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听声音他就知道一定是明辉在叫他。稍作确认后,他热情的伸出双手,打算拥抱这个半大小子。
“我今天来打一壶酒,嗯··· ···要杏花春。”明辉边说边从身上往外摸铜板。
“哎呦,你父亲回来啦?”随着时间推移,明辉父亲去南京的事情,已经被邻居们传了好几圈,明辉今天来买酒,被张账房误以为是为了给明辉父亲接风洗尘才买的。
“没有,他还在南京呢。”明辉回答。
“哦”,“那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这句话张账房本想脱口问出,可又不愿意婆婆妈妈地当面打听太多细节,于是乎便将后半句话咽回去了。话虽说是咽回去了,可这意思却被明辉猜透了,他也没多啃声,匆匆打满酒,打了声招呼,转脸就走了。张账房看得出来,明辉因为父亲离家偏久,已经对父亲有了埋怨的情绪。
望着明辉从门口低头走出的背影,张账房不禁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孩子将来可一定走上正道呀。”
其实明辉父亲当时已经不在南京了,他帮主家完成应承的画作之后,不多几日,便跟着那位西洋画师去到了上海。初次见到十里洋场的明辉父亲十分惊诧,这种场景在小县城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过父亲并没有为其所动,每日跟着画师练习,进步飞快,配合着国画基础,很快也能上手接活了——而且是接了一个大活。
当时上海是中国出版界的中心,像商务印书馆一类的大出版社都在上海荟聚,各类图书都从上海的出版社走向全国大江南北;与此同时租界内有许多洋人办的小出版社,专做一些有趣的、讨巧的内容,有些甚至会接香烟广告、电影海报一类的商业需求,面对的也多是普通百姓,自然是文字越少越好,画面越吸引人越好,于是乎不同于大出版社,这些机构对编辑的需求不多,反而需要很多会做插画的艺人来帮忙。明辉父亲结识的这位画师正好有一个同门是一家出版社的合作方,于是便将他介绍给了对方。
相处几日,对方发现明辉父亲对画作的理解不同于科班出生的画师,看过几幅作品之后,发现他带有国画基础的独特的创作风格可能会适应中国传统的审美习惯,于是便将他热情地留了下来。
既然父亲留在了上海,那明辉娘三人该何去何从?我们下回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