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和我娘

我娘嫁给我爹时二十岁,我爹只有十七岁,他俩的婚姻是父母包办,婚前谁也没有见过谁的面。

先说说我爹,我爹兄弟姊妹五个,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对我爹的两个姐姐,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爹的大哥,据说在我出生前就随老将撤退的大军跑台湾去了,因实在受不了我爷爷动不动家法伺候。

我爹家是暴发户,我爷爷的生活无比节俭,一家人吃糠咽菜,省下的每一分钱都用于购置土地。1948年,那些有钱、有地、又有远见的人,已经预测到抗战即将胜利,要成立新中国。就散钱,贱卖土地。我那只会耍点儿小聪明,丝毫不关心国家大事的祖父,他哪里知道研究这些,认为捡个大便宜,把所有积攒的钱用于购置土地,然后仍是一大家子人自己累死累活的耕种,一天也没有剥削过别人,刚刚把土地买到手,就开始打土豪分田地了,我家的成分被划为富农,当地主还不够格,土地也被充了公。

再说我娘,我娘是我姥爷第二个夫人生的孩子,她亲娘在我娘还不记事儿的年龄去世,我姥爷再娶,我后来知道的姥姥是我娘的后妈。我姥爷家有佃农,男女仆人,我姥爷有枪枝,弹药,我姥爷家有私墪,我姥爷家原本有大量的土地的,是真正的老财,在当地是十分有名气的。以我姥爷的远见及阅历,已经敏锐地预测到形势的动荡、变幻,开始散钱,卖地,嫁女儿时,我爷爷却在花钱买地。

我姥爷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待嫁女儿,我娘,我五姨。我姥爷当时已经慌了神儿,不敢把女儿嫁给大地主,只要家有点儿钱,有点儿地的就中,匆忙中为我娘,我五姨定终身。其实当时是让我五姨嫁给父亲的,因为我五姨跟父亲年龄相当,但是我爷爷见过我娘和我五姨之后,选中了我娘,丝毫不嫌弃我娘比父亲大三岁。

我娘人品出众,可谓才貌双全。后来的事实证明,在父亲的婚事上祖父眼光的卓越,我娘在我家当家立事,一直是家中顶梁柱。

我娘刚出嫁不久,我姥爷家就败了,虽然我姥爷散钱、卖地的行动比别人快,但确实是收过租子,用过仆人,拥有过大量的土地,成分还是被划为地主。

我娘嫁到我家的时候,十七岁的父亲还在上学。我娘迅速放下小姐的身段,在家做家务,在外下田劳动,生儿育女,还供我父亲读书,一直到父亲在漯河市师范学院毕业。

我娘养育我们六个子女,拼进全力供我们读书,我娘自己虽识字不多,由于曾是大家闺秀,懂得读书有用,感激我娘没有因我是女孩子而让我早早辍学嫁人,无论生活条件怎样艰苦。我五姨比我娘嫁的更匆忙,我五姨夫比我五姨大十九岁,也是有点儿家底的独子。据我娘后来说,我姥爷散钱、贱卖地容易,为两个待嫁的女儿找婆家却颇费周折,嫁那样的人家我姥爷已是费尽心机,虽然我娘对我爹极其不满意,总嫌弃我爹不靠谱,不顾家,只知道在外边心疯。两个人吵闹闹的过日子,却也丝毫不耽搁一个接一个的生儿育女。我娘从没有埋怨过我姥爷对她婚事的选择,也从来没有闹着要离婚。每每说起自己的婚事时,叹,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也是形势所迫,谁都没办法,怎能怨爹娘,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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