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黄槿树,长得特别好。很大,枝叶繁茂,生机盎然,主树干健壮苍劲。一根根旁枝没有束缚似的,茁壮生长。远远看去,呈巨伞状,有一木成林之势。
这棵树,贡献可不小。许是幼时遇台风,主树干倾斜着生长,整棵树都不高,这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它的旁枝多,一个个树杈,数不清,因而好爬,又不高,就是掉下来也摔不疼。我还是孩子时,也是热闹爬树队中的一员。外婆不让爬,我也要爬。我最爱摘它的花,要是不摘,它们就落地上,铺了一片,怪好看的。明黄色的花,花瓣很大,约四五片,呈心形,花蕊紫色,只是寥寥几片层叠起来,也不显单调,更觉得它朴实亲切。它与黄色风铃花有点像,但它的形状更好看。
黄槿花四时都开,我常常爬上树,看了这朵也想摘,望了那朵也舍不得,小表妹不敢爬树,她就在树下,给我指着“这朵!这朵!还有旁边那一朵,你头顶上那朵,也要!”一朵朵平凡又美丽的花,给了我们无限乐趣。
伙伴们大都爱爬树。特别是夏天,树上凉快,大家一放学就吆喝着,三两下就爬上去了,坐在树杈中,悠哉悠哉的,晃着双脚,连说话都多了几分酷。有时也不甘愿只坐着,在树上东爬西攀,或比赛谁爬得快,或寻找小树杈,用来做弹弓枪。外婆走出门,一看,操起一条竹枝,“又爬树!看我不打你们!”我们闻声,立刻像猴子似的,一骨碌跳下来逃走了。其实外婆只是做做样子,她不打人的,我们真懊恼,她就是信不过我们的爬树功夫!等外婆进屋去,我们又会跑回来,再爬。
这棵大树下,自然也是乘凉的最佳地方。外婆特地搬了几块平整的石块来,当做石凳。白天,石凳上总是有人去坐的,从田里上来的人,喜欢坐在树下歇歇脚,喝两口水,或是拿出随身带的水烟筒,惬意地抽上几口。这棵树为他们投下一片树荫,习习清风吹过来,别提有多舒服了,偶尔黄槿树也落下几朵花,鲜艳的黄色,随意的散落地上,格外惹人怜爱。
还有邻里的几家,闲时也爱在树下聊家常,柴米油盐呀,地里庄稼呀,村外的新奇事呀,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好像怎么也聊不完。还有跟在孙子屁股后,哄着喂饭的老人,一边嗔怪孙子调皮,非要到树下才肯吃饭,一边又纵由他。那时我也这样,邻居就笑:到这儿吃才香是嘛!我心里嘀咕,你们还不是一样,占着这棵树来聊天!
黄槿树长成这么大,陪伴过一代又一代人。外婆说,舅舅小时候也爬树,妈妈就喊他下来,说在树下接着他。结果舅舅跳下来,跳偏了,妈妈也没接好,姐弟俩都摔倒地上,弄得外婆哭笑不得。外婆不喊它黄槿树,而是叫它“柠木”,这是她年轻时和外公一起种的。外婆很喜欢它,每当人们路过,啧啧称赞道:这棵树长得真好哇!外婆就特别高兴,她更骄傲自己当年种了它。
每年年例,村民们做田艾籺,一定会来这里摘黄槿树叶,洗净沥干,剪成圆形,用来包籺。每逢做籺都少不了它,大家就习惯了叫它“籺叶”了。摘籺叶这个活儿,自然是被小孩承包,那时的黄槿树又是一片热闹。树那么大,树叶那么多,全村家家户户来摘,都摘不完的,而且叶子长得好,片片匀称,任大家挑选!
这棵茂盛的黄槿树,用处可太多了,它的叶、皮、根都可以入药,而且它还能挡风挡尘。这棵树长在村边,外婆家就靠近村边,最受益的就是我们了。冬天风大的时候,黄槿树帮我们挡住了风、尘土和落叶。那时外婆就常夸它:“幸亏有这棵树啊!”从村外远远看,它也是一道风景,也成为具有标志性的一棵大树了。我到镇上读中学时,每周末回外婆家,到了村口,就望见这棵树,它好像在远远向我招手,不时点点头。我高兴了,它的枝叶也微微晃动,我愈加觉得,树是我们的朋友,树也许与我们心灵相通呢。
这棵黄槿树,长得特别好。种树的人——外婆已不在。但这棵树,每一根枝干,每一片树叶,都在彰显着它熠熠生辉的生命力,一如既往地,平凡,朴实,美好。我想,它会茂盛长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