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有诗的味道。泡一壶咖啡,让香气从壶中悄悄溢出来,吸一口香气,沁入心肺,别样浓郁。在端庄洁净的瓷杯中冲一杯咖啡,用小小的汤匙,掺一些精细的咖啡伴侣、专用奶粉、精致白沙糖,在一起慢慢搅拌,慢慢搅拌,香溢衣袂,思绪如云。于是诗在这样的味道中蕴酿。
近几年,每次去京都、东京这两个体现了日本古今时空交织,生活风貌、文化能量截然不同的城市,咖啡馆巡礼占了笔者大半时间。以一天最多喝三杯咖啡的耐力极限,每天的行程须精心设计。太多好咖啡太少自由挥霍的时间,我还贪心地一遍又一遍旧地重游,把喜爱的异地咖啡馆当思念地图里的熟悉风景,不为温故知新,而是要让身体细胞浸泡在时光的味道里,做大脑的温泉浴。
过去笔者已写过东京涉谷的羽亭、京都寺町通的Smart Coffee,这两家都是我贴近心口的口袋名单;心头好还有镰仓的Cafe Vivement Dimanche和京都河原町的六曜社咖啡馆,是无论行程安排得多紧凑都要挤出一两个午后或黄昏,喝一杯咖啡,采购老板自家烘焙的混调咖啡豆。上一次到访是2020年初全球疫情暴发前的日子,相隔两年有余,这次到访日本笔者仍是“旧习未改”。
这几天闲暇,写几句经营历史逾70年的六曜社咖啡馆。
六曜社咖啡馆的名气很大,有“每十个日本咖啡迷就有一人是六曜社的铁粉”一说。它坐落在京都市区繁华的河原町通,分设一楼和地下不同的经营。
还记得第一次上门,不假思索地推门走进一楼店,刚坐下,见一名母亲一手拖着幼儿,另一手推着婴儿车进门,发现室内吸烟,无奈地离开。我也对香烟敏感,最糟糕的情况会头痛眩晕,但六曜社室内烟味淡淡地漂浮空中,客人在这里做什么都是从容不迫地,一支烟的时间,因为动作缓慢,才发现烟味逼近,手里的烟头已经熄灭了。(附注:六曜社咖啡馆在2020年开始室内禁烟。)
我更喜欢地下的六曜社咖啡馆。也许是走下楼梯俯身探秘的姿态,也许是狭长的室内空间配搭上个世纪kissaten(喫茶店)典雅家具风格营造出来的知性内敛,坐下来点了餐饮,咖啡还没上桌,我已经放下了门外的车声与人流。
京都喫茶店(きっさてん)待客之道非常大方大度,客人可自选座位,不会像现在很多为了提高空间经济效益或方便侍应生工作给客人指派座位。我试过店内只有一两桌客人时,一人占了最大的桌子,也试过店内八九分客满时坐在吧台前……写到这里,恍然发现我几乎试坐了店内不同座位。
六曜社自家制作的点心和自家烘焙的咖啡豆一样让粉丝赞不绝口。
我会把一天的甜品份额特别留给店内的甜甜圈和瑞士卷。华美的烘焙手艺接触多了,第一次看到端上桌的甜圈圈和瑞士卷,觉得很亲切——就像我自己会在家里烘焙的,甜度恰好,口感饱满,是每天吃都不会腻,不担心太可口可能有化学添加物的安心味道。难怪定居当地的老友会说一次要吃两个甜甜圈。不过他的大胃口被店员婉拒了,体贴地提醒吃一个就好。
我则偏爱味道不花哨,只是抹了牛油花生和白糖馅料的瑞士卷,味道简朴,制作却一丝不苟,牛油蛋糕像海绵一样在口里慢慢地融化,咀嚼时吃到花生砂糖颗粒,舌尖中了彩头,口齿十分忙碌。快乐如此简单,但让人打开心扉的喜悦背后少不了人的温柔心思与造物者的成人之美。
近年,我特别把初春留给飘雪的京都。很早一回在京都,我几乎每个傍晚都在六曜社处理公文。还记得年长的女店员一直贴心地为坐在吧台埋头写东西的我添白开水。有一晚我只喝了一杯咖啡,但不知道喝干了几杯120毫升白开水。白开水是免费的,京都的自来水多半来自地下的软水,味道清甜。在这里,店员与客人保持舒适距离的细心体贴,这是别无分店的自在感觉。也是时下许多时髦咖啡店缺欠的人情世故。
那天还有一件奇遇,一位同在咖啡馆消遣时光的俄罗斯姑娘看我喝了这么多白水,主动和我搭讪,指着她手中的咖啡杯,嘟嘟噜噜说了一堆话,我凭着浅薄的俄语知识仅记下当时她说的一句:“К середине xviii века чай и кофе были интегрированы в повседневную жизнь россии, что также способствовало распространению чайных самовар и самовар.” 大致意思是18世纪中期,咖啡和茶叶就进入了俄罗斯的人们生活中。
这次偶遇一直难以忘怀......
其实,写这篇文章是笔者想介绍由日本作家桦山聪写的《咖啡家族》一书,这本书详细记录了六曜社三代人经营咖啡馆的故事。书中还引述了《梦想咖啡人》的作者川口叶子的一句话:“人们推开咖啡店的大门,并不一定为了喝一杯咖啡。我还想分享,除了咖啡,还有时间。”
该撂笔了,想起一句趣味隽永的话:“在所有的食物中,咖啡永远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好的精神食粮。为什么说是上帝,而不是佛祖?那是因为佛祖发给了另一群人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