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富是镇里的老光棍,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不小心切断了半根手指,故而导致他只要一伸出左手,就总像鄙视人似的姿势,到了试婚的年龄,也谈过几家姑娘,几乎都用一句“我妈说你是残疾不同意我俩”给打发了,“我妈” 总是那个万恶的人。
有一年赶上厂里买断工人,他迫于眼前看的着的那几万元现钱,也没犹豫就给买断了,拿着热乎乎的真金白银给了一个叫铭秀的女人,这铭秀无亲眷,自己做的了主,还不嫌赵广富有些许残缺,两人确也谈到了这一步,礼金就是这个数,本来以为自己这回总算赚了个媳妇,其余没有的可以等有家以后再去挣,没成想铭秀大大方方的收了钱就再无影踪了,直到这事过去1年半,赵广富才相信自己被女人骗了。
从那往后,再不相信所有女人,年少的年老的,都躲背的远远的,好似稍近一些就能剜掉一块肉般。
他对人说,自己害怕女人不纯粹是为了伤财,而是孤注一掷把心放在一人身上最后却被“杀个片甲不留” 实在是伤心不起,本以为失去的半根手指能被另一颗心替补残缺,结果到了最后,连同尊严也一同失掉了,就在心里裂出了口子,把残疾二字如定海神针一般固定在那里,犹如一根横亘在心头上的长刺。
一想到这些,赵广富浑身又被激的一阵冷一阵热,手里的铁稿头也要握不住了,从早上5点顶着大雾往林中走,到接近傍晚也只是刨了大半麻袋的圆珠,圆珠的价钱不及白藓皮,当地人每年这个季节闲着无事的就背着麻袋上山去,树林越多的地方,生长的越好,一斤鲜货能卖到14、5元,所以,中年的,老年的,男人,甚至女人,都不想错失,能抽出空的都跟着往山里去,人越多,药材也就越少,刨来刨去,再进到林子里,全是些翻松了的,深深浅浅的小土坑。
广富心里盘算着,不出远门看来是不行了,于是在回家的路上就联系好了收药材的老板,老板给想去刨药材的人找个司机,包了辆车。
第二天一早,8个人,每人100元,,不到五点钟司机就接满了整车的人,送到近俄罗斯边境的地界,只要在过路的时候出示身份证就可以。
这一片少有人来,药材长的更密实,如果情况好,点子正,搞个千儿八的不是问题,就算再不济,除去车费,也能剩个一百两百。
8个人互不打扰,各挖各的,邻回家前再打电话通知集合。
等到了目的地,前头的毛三和李正行一头扎进林子里,赵广富自也明白进了林子大伙也就六亲难认了,他不和旁人争抢,由你们先挑着,不去的他再去,只要不离大家过于遥远,若是真碰上野猪或是熊瞎子,可就真白玩了,彼此相隔近遇上危险起码能一呼百应,随便吆喝几声,也会管点作用。
赵广富就想自己随便找片地方碰运气得了,这玩意赌的本来就是运气,其余人都往林子里头钻,他思考片刻,抬头看着天空上的太阳,左手竖起一根半手指,可一根半手指怎么也无法遮住整个太阳,他半眯着眼,襟起鼻子,然后低过头抡起镐,数着数,向左前方迈了100步,大约有50多米,穿越了几颗大树,再一抬眼,就看见前面约莫几十米平方的地界绿叶紫花开的遍地都是,不用说,这是遇上白藓皮“大营”了。
广富高兴的在心里暗笑,但不出声,熟练的挥舞着稿头,白藓皮的根一个一个的露出了地面,满地上好像已不再是植物,而是一张张红彤彤的钞票,他把大量的泥土,绿叶子和表面的花全部剃除掉,只留下拥有无数条茸须的白藓皮根,然后顺手将翻开的土坑填满。不到中午,就足足装了有两个大麻袋的白藓皮。
到了午饭时分,几人也未集合,所有人都待在原处,看护着自己的“宝地”,没有一人发出声音,期间如果谁的电话响了,也尽量不接,以免暴露行踪,被别人分走“一杯羹”。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爷爷曾说过的话“人要学会无争,老天爷会想办法给你一切,亏而未亏,得无所得。”
广富找到一个背靠大树的石头,石头表面已经晒的发烫,他坐在石头上,乘着大树的荫凉,山林里布谷鸟的欢悦叫声冲刷了赶山人的疲倦,大树的细长枝条被微风追赶着钻进了人的脖颈,贴着耳朵低语。
一个冷馒头,一瓶矿泉水,一包榨菜,就是多数赶山人的午饭。
虽然他无妻女,日子也过的清苦,可就在这一瞬的功夫,赵广富蓦的觉得自己无比洒脱与自在,虽然自己一无所有,却好像已拥有了世间万物。
难道山林里这好闻的空气不算是馈赠吗?这才是真正的财富啊!
太阳慵懒的挪向山后,才开始陆续有人从树林深处走出,脚步越轻快,肩上背的东西就越少,最后面两个人,脚重的要把地上的草埋进土里。
等大家都回到马路边上,早上的车子还停在老位置,司机叼着烟头帮着大伙往后车箱装货,每人先在袋子上写好名字,避免混淆。
一路上几个男人说说笑笑,都是满载而归,最少的也有3.4十斤。
到了收药材的加工站,门口热闹极了,一条土狗拴在正对过路的矮窝棚里,做业务似的逢人就吠。
老板一听狗叫就迎了出来,院子里早已备好了杆秤,老板的两只眼睛,一只是盲的,始终和另外一只好眼睛看向相反的地方,他操着浓厚的山东口音,招呼着几个远去边境刨药材归来的汉子,一个一个为他们称称,有30多斤的,四十、五十斤的,八十几斤的,谁也没想到,这个守株待兔的赵广富竟然是收获最多的,97 斤,卖了1348元钱,减去100车费,还剩下1248元,这一趟是够本了。
算好账,几个男人都蹲在地上,把各自的药材根摊放在地上,摔打根丫之间的土。
太阳虽已落到山后,可天空中仍然绽放了万丈霞光,鱼鳞云也被染红了,几人齐抬头望着
“明天有风”。老板说道。
“不怕,天好着呢!”
“那明天咱还去不?”
听了赵广富的话其中一个赶山人接着问道。
“去啊,当然要去哩!”
赵广富的药材摆在地上,泥土也掉的差不多了,白花花的一大片,有种庄稼丰收的喜悦心情。
他一面看向白花花的药材,一面看向土地,又抬头望着天空,天色越来越红艳,映晃着老板忙忙碌碌的身影,狗也温和了,每个男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洋溢着质朴的笑容,像被霞光给渲染的,平房的烟囱开始冒出了炊烟,屋里劳作的女人嘻哈笑闹着。
他把眼睛弯了下来,瞳仁悠远的思索,嘴角的笑意刚好接住散落的霞光。
“上天有好生之德”...
也许每个人都听到了,
也或许只有他自己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