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12点时,像往常一样李娟没有急着去吃饭,一般为了避开用餐高峰,她会晚点下去吃中饭,利用这点时间做点事情,这时采购主管张建走了过来,主动跟她说:“有时间吗?有件事想跟你聊一下。”李娟说:“好啊,中午吃完饭我们走一圈能聊完吗?”张建说:“可以的。“然后李娟把电脑锁了,和张建一起去公司食堂。
吃完饭后,张建有意避开其他人走到靠近后面的道路上,严肃地跟李娟说:“我要跟你说的是May的事情。”李娟一愣:“May怎么了?”张建说:“你不知道吧?她最近找过我经理好几次了,申请调到我们部门,经理来问我这人怎么样啊,我说不行,坚决不能要,一个是做事方式不对,二是没有德。”
李娟心中呆住,问道:“那你经理认可你说的?“
“是的,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于是我经理回绝了她,她现在估计恨死我了,呵呵。”
张建接着说:“然后她又去找项目经理Jenny,申请调过去。”
李娟很迷惑不解:“她这么急着调到其他部门到底是什么原因?平心而论,我以及我的部门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入职第一年的时候提她为优秀员工,考虑到她进来的薪资水平偏低,每年的升职加薪我都会给她偏高的比例。另外,我也告诉你,这个十月份我刚申请她加过工资,昨天下班时她说要找我谈一下,明显看出来她带着情绪,然后还给王经理发短信说:我就知道你们分分钟想让我走。王经理给我看短信,我哭笑不得,这个你们又指的是谁,包括我吗。我一直搭王经理的车回家,她发给他是不是为了发给我看?”
张建说:“我知道啊,我就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这个人好,这个人没品没德,你还不听。你以为她大大咧咧,其实她说任何话都是想好了再说的。”张建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娟想起一年前,她带部门聚餐去吃烤肉的时候,长桌上一桌人其乐融融,人还没来齐,May默默地坐在长桌的最边上,情绪不太高,李娟看到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空座上,还问她:“坐到这边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May故做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你们吃,不要管我。“然后坚持坐在那个最边上的位子,晚饭后的集体活动也没有参加。那次李娟也邀请了张建来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张建凑近李娟耳边说:“小心May这个人。”李娟睁大眼睛,心中讶然,忙追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张建说:“这个人特别阴,没有道德。你第一年为什么要提她为优秀员工?”李娟说:“她来的头一年,实事求是的说,各方面工作做得都非常好。”张建又说:“还记得当时看到她当选了,我就问你为什么不是呢?我觉得你们部门的钱兰兰各方面就比她好。”
当你认为的一个人,在别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李娟心中掀起一阵海浪似的,追问张建到底为什么这么说,张建始终没说细节。李娟心中疑惑,搭车的时候忍不住和关系较好的王经理说过这事,李娟说:“张建评价May用了非常严重的词,但我仔细回想也没有觉得May有什么阴险的地方,张建又不说具体什么事,我真不明白。”
有时候,关系较好的同事会给人一些意见,但李娟更愿意坚持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事实,所以并不是说张建说了什么她就去相信什么。张建跟李娟说了这些之后,李娟默默观察了下May,觉得她也没什么反常,心里觉得是不是张建想多了。在公司十年里,李娟的原则是客观公正,就事论事,尽量把该做的事做好,不去诋毁别人,也不虚与委蛇,以真诚之心待人,在很多时候下属和其他部门的老同事愿意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帮李娟说话,也是让李娟感到欣慰的地方,她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交往,始于颜值,终于人品,而想要往上走的人,没有品格是做不上去的,即使做上去也做不长久。
May是东北人,个头较高,身材较粗壮,浓眉大眼,五官立体,平时走路做事有点咋呼,说话带着一股浓浓的东北口音,一副女汉子的形象。当初她来面试的时候,并不具备职位要求的经验,只有一点关联,但面试下来思路清晰,沟通不错,性格直爽,李娟很满意:“虽然你没有相关经验,但很有潜力。”当天就定了她。
试用期是六个月,试用期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意外怀孕了,李娟和王经理买了果篮和营养品去看望她,李娟对她说:“作为经理,你如果怀孕了可能其他人工作量会大一点;但作为女人我想说,身体和孩子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想生下来我也会支持你的,不要有什么顾虑。”
入职第一年,May工作卖力,工作中新的知识点一点点学,认真努力,也搞定了很多棘手的事情,李娟提她作为优秀员工。但到了第二年,不知道为什么,May的状态明显不如第一年,做事有些粗糙不注重细节,感觉心思没在工作上,李娟找过她谈过几次话但她始终没有回到第一年那种状态。第三年,十月份的时候李娟主动给她申请特殊加薪加了五百块。她手上的几家供应商是关键供应商,工作要花费更多的心力,而她当初进来的底薪偏低,刘娟想给她一点激励。
真正让李娟感觉May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的是,May有时用公司的在线聊天软件给李娟发信息:”经理,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情绪顶撞你了,你不要在意。”弄得李娟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工作中的争论和各执一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意见不同并不影响我跟人的关系。李娟只好叫她过来谈话说:“你是一个很直爽的人,我也是。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所以我能生什么气。”May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人大大咧咧的,说话有时不过脑子,你们看我这个样子,肯定都以为都是我在欺负钱兰兰,其实你们了解钱兰兰吗,有一次午饭后我和钱兰兰在逛,看对面的王杰(公司公认第一大帅哥)走过来,兰兰这时就挽起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你们只看表象。”李娟听了对她的敏感多疑惊讶,李娟当然很了解钱兰兰这个姑娘,她不是很聪明,但胜在认真努力,做事一板一眼踏踏实实,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机?这次谈话后,李娟坐王经理车的时候,提醒他说以后不要跟May开玩笑,李娟觉得她的思维有点奇怪,May不是能开得起玩笑的人。
提到这个调部门的事情,李娟想起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今年上半年,老板有一次找李娟聊天,他说昨天晚上加班,和部门加班的May聊了几句,说May想转到采购部,让李娟要对员工做一些内部转岗方面的措施,让员工看到发展的机会。李娟说,内部岗位确实比较有限,前期计划员还没生子,如果她怀孕了她会让May转做这个岗位,这个岗位经常有出差的机会,May一直说她喜欢出差。现在再回过头来想想,如果是换做别的经理,是不是也会多想一些:到底是老板找May还是May找的老板?May有转岗想法为什么不先跟自己的经理说?她转岗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不过当时李娟这些都没有深思过,李娟太以工作为中心,很少会对人有那么深的考量。况且李娟觉得想发展想提升是人性,这没什么。
李娟思绪又回到和张建的谈话上,李娟问:“你怎么知道她去找了Jenny?”张建说:“昨晚我和HR小姑娘一起吃饭,May的短信来了,说什么想转到Jenny的部门,还没敢跟你说。HR问我你说李娟知道吗,我说肯定不知道。HR又问要跟她说一下吗,我说你不用管了。”李娟又问:“Jenny会要她吗?”
张建接着说:“不可能的,她做事方式不行,Jenny那么精明怎么可能要她,要招她也会招个有经验的。Jenny故意把这个事情推给了你,Jenny说我没问题,你看HR和你老板那边有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李娟已经从震惊,不解,不平到慢慢平静下来,于是说:“既然她要走,我绝不强留,就让她过去吧,我没问题。”
张建说:“你不能让她过去,她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帮了她很多,后来发现这个人不能帮。我早就告诉你,你不要对她太好,她这种人把别人的帮助都当做是理所当然,她一切只考虑自己。你如果让她过去,她一过去就会诋毁你诋毁整个部门。”李娟冷笑一声说:“我扪心自问没有一点对不住她的地方,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诋毁。”张说:“你怎么回事,你的level比她高,你为什么非要给她这样伤害人的机会。你不要让她过去,让她离开公司,这样的人对公司就是个祸患。她要找你谈,你不跟她谈,晾着她。”
虽然张建强烈坚持他的看法,但李娟仍然会坚持自己的想法,看着同事三年的份上,李娟还是愿意给May一点信任,一个机会,她抱着一丝幻想,希望是张建过度解读了她。于是李娟约了May谈话半小时,半小时后是部门会议。对May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有点偏执负面人格的人,李娟已经不愿意花太多时间。
李娟问:“你昨天想找我谈,其实我也想找你谈一下。能跟我谈谈你最近的想法吗?”May沉默了一会说:“我觉得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总觉得我应该是做了什么让你和王经理不开心…”整句话还没说完,她鼻子一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掉下泪来,李娟递给她几张纸巾,内心不为所动。May擦干了眼泪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那天十二点十几分,我还在忙没来及去吃饭,你过来一脸严肃,也没跟我打招呼,我想如果换做是钱兰兰或者其他人,你肯定会跟他们打招呼的。那天王经理在办公室里跟我说:你生病的时候像条狗,不生病的时候像头驴。你看这像一个文化人说的话吗?我当时气死了,办公室里他总喜欢埋汰的人是我。”May哭得花枝乱颤,李娟知道王经理的性格,平时以幽默自诩,喜欢好为人师,但人还是很好的,绝不是May说的这样喜欢贬损别人的人。李娟说:“如果你不高兴王经理开这样的玩笑你完全可以当面直接反驳他,王经理跟你开玩笑可能因为他觉得你是他的朋友,能开得起玩笑。“
“可是那天我看他说得咬牙切齿的,不像是开玩笑。”May很肯定地说。
“后来我想是不是我和别的部门的人走得太近了让你不开心,所以你看我现在也不和林琴他们一块聊天了。” May说。May不说李娟倒忘了,之前财务部的红姐,质量部的林琴经常饭后过来找她聊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过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个锅李娟可不背。
“你说我没跟你打招呼,其实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我很忙不会关注这些。你说因为你我不开心,共事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因为公司的人和事不开心,况且我什么时候要你们照顾我的情绪?你如果觉得王经理不喜欢你,你不用在意他的情绪,做你自己就好。我对你们的要求一直就是完成工作上的目标,至于你和谁交往,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关心。你说我不喜欢你,那我刚刚给你加了五百,别人都没有,唯独你有,这你又怎么解释?如果我真的讨厌你,会给你加薪吗?”
May沉默不语。
“你给王经理发的短信,说我就知道你们分分钟想让你走,你说的你们是谁,包括我吗,包括我们部门的其他人吗?你能说一下具体是我的哪些行为让你这么想?也许我也有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指出来。”
May抹了抹眼泪,沉默不语,李娟知她已不愿和她深谈,李娟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于是最后给了她几句忠告:“May,我个人的感觉是,有时你似乎有点敏感了,没有人觉得你不好,只要你喜欢自己接受自己,别人不喜欢你又能怎样,工作做好就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因为马上我们要开部门会议了。”
May抿了一下嘴,好像下定了决心说:“我觉得我年龄也大了,在这里也做不过别人,我想换个部门给自己一点挑战,我想转到项目部。”
李娟哦了一声,问道:“那Jenny同意吗?”
“她那边没什么问题,就看您了。”May抬起泪眼,期待地看着李娟。
李娟淡淡一笑说道:“我很高兴看到员工有发展的机会,你知道我一直支持员工发展的,我这边没有问题。你走完HR面试和转岗流程就可以过去。”李娟和Jenny接触很多,Jenny的能力和为人怎么样,她比May清楚,如果May过去了,一是学不到东西,二Jenny是那种只会让老板舒服不管下属死活的人。
下班路上,李娟跟王经理说了这些事,告诉他如果HR和Jenny来问May怎么样,就说人挺好的,很负责任,因为May这样的人,李娟也不想再留着过年了,她不确定Jenny是否会要她,她希望能促成这件事,这样的人显然也不适合呆在自己的部门了。
用了三年认清一个人,也给李娟上了深刻的一课,有时自信过了头就要摔跟头。为什么陷入第一印象的骗局里没有出来?第一李娟给东北人贴上了一个豪爽的标签,第二李娟对May的长相和言行贴上了一个女汉子的标签,第三李娟对自己的判断实在太自负,她每天埋头苦干,观察人、关注情感上的时间太少。第四,李娟没有用发展的眼光及时调整对人的印象,职场中,最怕一下子相信,永远相信。
May似乎有一种婴儿早期般的全能自恋感,好像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是围绕着她,所有的人是为她服务的,一点受挫就觉得整个人不好了;第二May总觉得别人是恶意的,在与人交往上有着毫无根据的负面的臆想,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解析出不好的方面,反复咀嚼并得出消极的阴暗的结论,那就是你在针对我你不喜欢我;第三,她太急功近利,她重视结果而忽略了为成功付出的过程。李娟内心曾为她规划过让她升到部门主管,只待时机而已,人生很长,每个人都会有机遇,但能让自己成功让别人相助的是首先得有素养,不过这些May都不会知道了。
真正的原因可能是,May自己不喜欢自己,不接纳自己,那种对自己的敌意对让她无法接受,于是把这种敌意想方设法投射出去,转变成别人不喜欢她,因为这样会好受一点。这种人没有自信,也没有信任别人的能力,“我给你加了五百,你是不是会解读为肯定给别人加了一千呢?”李娟摇摇头,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