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生是那个年代普通的一个工人阶级,捱过了大饥荒最苦的年代,与父母弟弟失散,去到县城里的叔叔家住。
叔叔没有儿子,待他如亲生子,他拿了工专文凭,进了苯酚厂,遇见了师傅,亦师亦父的老工人。
师傅手把手教他,技术上得心应手,慢慢独当一面,成了个一直出一等品的熟练技工,也教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
认识了师兄根生,放荡不羁,也是因为真的穷,是块爱用脚踢阀门的又臭又硬的石头。
师傅得了骨癌,临死前同意把女儿玉生嫁给水生。
而师兄因为踢阀门被小错放大,加上和厂里的寡妇汪兴妹不清不楚,被厂里的阴险小人宿小东等抓起来,生生打断了一条腿,破坏生产罪的帽子牢牢压在头上,被送到劳改场再造,一晃就是多年。
这些年里,水生娶了玉生,当上了技术员。
苯酚厂是个小社会,水生被打压回车间做操作工,也靠实力慢慢地升起,他帮很多人申请过工厂补助,厂里人知道陈水生出马,十有八九补助就成了,真是口才了得。
其实不是口才的事儿,是水生了解每个人的家庭情况,真诚为工人们说话,求一个活着的尊严,他也认为工厂该给它的工人们庇护。
玉生有肺病,身体差,结婚多年两人无子,后来他们得到了观音菩萨送来的复生。
比起爱情,水生和玉生更像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可又是实实在在地生活,照顾和陪伴是浇灌苦难的琼浆。
可悲剧注定不会完整,师兄根生放出来了吊死在了自己的雄心和风言风语之下,活得够了
玉生过了四十岁,身体越来越差,终于是熬不住了,留下黑白的意象和沉甸甸的骨灰坛。
还有复生,渐渐长大,脚步匆匆的复生,渐渐地,水生要赶不上她了。
水生离开了工作半辈子的苯酚厂,设计图纸帮助其他的厂子建起来,为了赚钱送女儿上大学,作为一个老工人他于心不安过,不过厂子已经不是工人们记忆中的苯酚厂,已经私人化变成宿小东的资本帝国了。
故事的最后,时隔几十年,水生遇见了失散的弟弟,一个头上七个疤的假和尚,得知了爸爸渡江之后没能活下去,他想带走弟弟一起生活,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看着满腹佛法的弟弟回去寺庙。
他送走玉生,送走爸爸,在石杨镇,他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以为我看了一幕《活着》,于富贵的悲剧在陈水生的身上重演。
不过,陈水生的命,苦是苦,却是坚韧得如石缝里钻出的草,一旦沾到了日光,便屹立得直过青松。
只有旁观了陈水生的一生,你才能够理解这个人,看出他风吹不摆的信念,其实是——慈悲,是善。
《慈悲》里充满了人情世情,语言朴素,时间线跳跃但还算流畅,作者路内用对话的方式塑造人物,让路过、陪伴陈水生一辈子的人物一一粉墨登场,或详或略地亮出身段。
故事的小环境是经历变迁的苯酚厂,一个飘着苯酚香味和骨胶臭味的化工厂,技术工人进了生产车间,退休就是癌症,没几年就去见马克思。
大环境是那个物质贫瘠,大多数人精神出了这样或那样问题的年代,中了一种“伪信仰、假真诚”的毒,拿着鸡毛令箭当幌子,将害人当乐呵事。
和那些人比起来,水生是不同的,他劫后余生,受人照顾,也遭人冷眼,做人的本质始终不改。
他是孤独的,因为生命中一次次的失散,总是看着亲人先他而去。
是真实的,没那些花花肠子,从不爬高踩低、汲汲营营,不似工厂里拿着小本子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记话的孙建华,也不像宿小东背地里害人的投机分子,更不像车间主任、工会主任、工厂厂长满口大话只关心自己利益;工作认真,为苯酚厂培训了大批的技术工人,为厂子设计改造机械;在没人敢说话的时候,水生没有躲,他为厂里的困难工人据理力争,为放出来的根生求得厂里的安闲职位和工厂补助,为根生介绍女朋友劝告根生踏实活着。
他照顾身体弱的玉生半辈子,没有因为她生病住院而且觉得拖累,没有因为玉生生不了孩子嫌弃她,任劳任怨地煎药、炖鱼汤,从技术员被遣回车间做操作工也没关系,不光因为他答应了师傅,也因为玉生是他的妻子。
复生是抱养来的孩子,是兔唇,是个女娃,没关系,水生和玉生还是对她视如己出,给她做手术 ,给复生自在的成长环境,教会她有尊严地活着,为孩子出头也能放低姿态 ,让复生如愿地上大学,长成一头骄傲的小鹿。
水生他,是条汉子,是个好工人,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尽管水生遭遇了很多不幸,但那些风霜都只是打磨,是对纯天然雨花石的抛光罢了,他挺住了,努力地活着,带着善意,一晃背影也白发苍苍了。
水生的善是人性的本质,他的存在宣告着慈悲的力量:
只要活着,终会有好事发生。
慈悲,则让我们获得免于恐惧的自由。
看着《慈悲》感动之余会心疼,会想:这一生,到底该选个怎样的活法?
也许是该好好想想了。
好了,故事说完了,还是建议看看书,平实的语言但不缺能博人一笑的有趣桥段:四凤
对了,水生他,从不踢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