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向下可以舞蹈......
村庄
冬季
晴
阿若从小穿得鞋子都是妈妈手工做的,碎花布的鞋帮,白色的千层底,黑布包边的鞋盘扣。
妈妈一般都在冬季做鞋,天气晴朗时翻出家里各种小了的衣服、破洞的裤子、颜色沉暗的褂子、坐在大门口的椅子上,小心地将它们裁剪成平整的不带一点凹凸疙瘩的小布,再用面粉煮上一锅浆糊,招呼爸爸一起搬出家里吃饭的四方桌,先在桌子上刷一层浆糊,仔细地铺上一层颜色最暗的布,布上再刷一层浆糊,等到浆糊稍干,再铺上一层布,再刷浆糊,大概要铺三层。太阳晒个几天,浆糊干了,这些布也就粘在一起变得硬邦邦地,容易塑型折叠做鞋帮子用。再将颜色好看的碎布、带小碎花的布留起来做鞋面用。
阿若的妈妈有很多不同类型和尺码的鞋帮子、鞋底子的鞋样,大都是报纸或者杂志剪的,不知是在村里谁家画了样再剪下来带回来的,每次做鞋之前阿若的妈妈会从柜子里翻出这些鞋样,思索着该给女儿做一双怎样的漂亮鞋子,又是把鞋样在女儿的脚上比划,又把鞋底放在地上让女儿踩上去看看大小合适不合适,待到选定了鞋样和鞋底,阿若的妈妈开始做鞋了,她准备了很多碎花布和白色的、黑色的长条布用来收鞋边,先把鞋面缝好,再把鞋里缝好,最后用黑色或者白色的收边布收鞋边。
阿若知道妈妈要给自己做新鞋子很开心,又看看脚上露出大拇指的旧鞋子,心里想着,总算是能换掉它了,虽然这双鞋现在已经穿得很软,也很跟脚了,但是大拇指那里已经破洞了,穿去学校同学们难免打趣,有关系好的同学开玩笑说:“哎呦,你看,这里有条蛇,快拿铲子来把这个蛇头切了”。阿若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大拇指露出来了,一时有些脸红。
这鞋子总在寒假里做,这时候也不农忙,村里的妈妈们不是做鞋子就是织毛衣,几乎村里的每个妈妈都给家里的孩子、老人、丈夫做鞋子和织毛衣,阿若每天看着妈妈做鞋子的进度,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穿上新鞋子,今天妈妈缝了鞋里子,那明天是不是就能缝好鞋面了? 不,这鞋面子一直跟随妈妈在这家的牌桌旁边,那家的闲聊中耽搁了好几天,又因为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又耽误了几天,这样,阿若的鞋子做好距离妈妈拆衣服糊鞋帮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鞋子做好妈妈让阿若试穿,浆糊糊的鞋帮真的很硬,一开始脚指就挤得难受,鞋跟还没拔上阿若就说:“妈妈鞋子太小了。”妈妈让她再试试,穿穿撑一撑就不小了,倘若不是小很多,你就撑一撑,穿着穿着就撑大了,又让阿若把脚对着墙磕了几下,穿进去了。这鞋子总归是做了半个多月,小一点也不能扔了,阿若只好听话,穿着这发硬地、又有点小的鞋子,企图把它撑大一点。不过新鞋子总是舍不得穿,阿若穿了几天还是将鞋子收好,她想留到开学的时候再穿。
阿若又穿起了那个露着脚指头的旧鞋子,现在她觉得这双鞋子最舒服,最合脚,即使露着脚指头,她也愿意穿。
新学期开始了,阿若要去学校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阿若家里没有买自行车,虽然她早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但是家里的经济条件还不足以买一辆自行车让她骑着去上学的,所以她和以前一样走路去学校,去学校的路程大概一个半小时。阿若翻出来妈妈做的新鞋子,对着墙磕了几下穿进了自己的脚,她走了一段时间的路才发现,这鞋子做好的时候是去年的冬天,可现在已是来年的春季了,阿若的脚似乎又比去年穿新鞋时候的脚大了一些,现在她的脚抵着硬邦邦的新鞋的鞋头,蜷的有些难受,但她始终记着妈妈说的,撑一撑就好了。就这样穿去了学校。不知为什么,妈妈每次做好的新鞋子都比了鞋底的尺码,但是每次做出来的新的鞋子总比阿若的脚小那么一点点。
阿若十几岁的时候去工厂打暑假工,那时候一人在外不太会照顾自己,大脚趾由于常年穿不合脚的鞋子现在指甲会经常嵌进肉里,很疼,很疼,脚趾发炎出血又化脓,她已经连运动鞋也穿不了了,可暑假工也没有人穿拖鞋去上班的,她勉强把脚穿进了自己的运动鞋,她走路是拖着一只脚走的,晚上回到住处那脚趾头比正常的时候大了一倍,阿若从没有去医院看过,只每次发炎的时候自己拿刀片伸进指甲和肉的缝隙摸索着割断指甲。
阿若谈恋爱期间尝试穿过高跟的鞋子,那些带跟的鞋子都让她的脚指朝下,身体的重力让脚指极度受力,很快就会发炎。
阿若30岁了,她化了妆、穿了好看的裙子,翻出去年买的带跟的小皮鞋,那皮鞋已有些发霉了,阿若着急上班,她把脚塞进鞋子里,她刚穿上还没开始走路,脚指就传来不舒服的感觉,她无奈的脱下鞋子,那好看的小鞋子又被丢在阳台,继续发霉。她换回了运动鞋,即使穿得再淑女、美丽、合身、漂亮的裙子,她想她再不愿意穿那些让她指尖向下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