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
突如其来
距离停车位还有几米,我降低车速通过倒车镜观察车距。突然,一个人黑影闪过。心头一凛,抬头看着散布晚霞的天空,“眼花了”我心中自忖。
停好车,左手开门,右手拿副驾驶上的包,却突然发现车门的重量减轻了一半,回头发现一块红色的提示牌堵在眼前,上面端正地标着39.9元和一个巨大的二维码,下面小字里面写着某东养车。“小区保安怎么把人就放进来的。”一个念头闪过。
“大哥,39.9元可以免费洗三次车。”拿牌子的正主,一张黝黑的脸上漾开了谄媚的笑。
“明明要39.9元,哪来的免费,还真是明目张胆地骗。”我拉下脸,瞥了扎眼的39.9元。“上班被催进度,下班被催扫码”,没来由的一阵恼火,不搭理这过分的热情,自顾自地往家的方向走。
我正在给包换手,车门在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扫过那张黝黑的脸正满脸堆笑。
“哥,只要扫个码付39.9元,就可以在我们店里洗三次车。现在洗一次车至少30吧,两次就回本了,而且。。。。。。”他跟在我的身后又转到我左边,快速地把手中的牌子翻过来,“还免费加清洁剂一次,第二次免费打蜡一次,还有其他优惠,真的很划算。”
我放缓脚步,深深地看了牌子上网格里的文字,“倒是挺划算的”。妻子在一边开口道:“我家的车需要加玻璃水了。”
扫码员立刻补充:“哥,就扫个码,洗车顺便免费加玻璃水,真的很划算。”
我缓了缓,“真的很划算”这个话似乎很耳熟,上次也有人这样说,但第二天店就关门了。“算了吧”,我依然没有说话,眼神示意妻子走快点甩开扫码员的纠缠。
“就扫一下,哥钱也不多,店就在小区北门,不会骗你。”
我继续往前走着,扫码员继续跟着,身边走过两三位邻居。我加快步伐,扫码员紧紧跟在身边,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你就扫一个吧,肯定不会骗你,你看我和你说了这么多,39.9又不多,也不差那个钱。”
“39.9是不多,可是怎么有种逼人感觉呢。”我有一丝不快,不理会他继续往家走。
“哥,小区里很多人都买了,你也买一个呗,我这几天天天在马路上,你看我一定很面熟。”
我笑了笑,心想:“推销员和谁都很熟”。
“大哥,大哥,考虑考虑。”扫码员有些泄气,习惯性喊着。
这几声突然让感到一点怅然,大学兼职时那个街头散传单的惶恐害羞的那个乡下男孩撞进我的脑子。我停下脚步拿起牌子看了看,扫码员的眼睛里重新冉起喜悦。
我最终开口说道:“扫码是可以的,但是时间不是到月底嘛,这样吧,我要买就到店里去买,你看怎么样?”
扫码员瞬间有些不快,“到了店里就不一定算我的销售额。”
“到时候专门找你办不就行了吗?”
扫码员一下次拉下了脸,扯过我手中的牌子转身离开,伴随一声国粹:“不办就早说。”
我也是十分不快,对妻子:“保安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让进小区。”
不见踪影
没几天,车子的玻璃水没有了,挡风玻璃糊成一片,感觉清爽的早晨也蒙上了一层灰。我有点后悔当初没有扫码,“哎,不就是39块9嘛,上次的态度也许有点生硬。”
我将车子开到洗车店,就是扫码员推销的洗车店。
“给我加点玻璃水”我大声地喊道。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店员不耐烦地放下手机,从后面黑暗的储藏室里拿出一瓶蓝色的玻璃水。
我点了一根烟,四处看了看。早上7点多,洗车店的大厅亮着灯,里面屋子却很黑,店员懒洋洋地做着惯常动作,玻璃水还洒出来几次。这一切好像在说店是开了但是还没打算好好营业。我无聊地扫了一眼洗车店,傍边的堆着几个废旧的轮胎,上面赫然摆着39.9元的牌子。
“你们最近洗车是不是有活动?”我装作一无所知。
“有,但已经结束了。”店员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不是说到月底吗?”
“嗯,额度卖完了。”店员有点不耐烦。“想买的话,我们有其他优惠,不过没这么便宜。”
“上次你们一个店员不是到我们小区推销吗?这么快就卖完了?”
“卖完了。”
我有点不死心,“你们那个店员在店里吗?”
“他不是我们店的,早就走了。”店员有点不屑地说到,“就是他把额度消耗完了,我们想推销都没有额度了,像赶着去投胎一样。”
“赶着去投胎”,我十分不喜这句话。店员向我推荐各种套餐,我抽烟听完就开车走了。
再次巧遇
今天要去送重要项目书,可刚挂完电话就听到撞击声,似乎预示着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
我下车查看情况,一辆电动车倒在我车子的右侧,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是那天的推销的扫码员。我有点生气,似乎遇到他就没好心情。
“我都停车了,还撞上我。”我没好气地责问道。
扫码员看着地上撒了一地汤,没有理我,先是扶起他的车,瘸着腿捡起保温饭盒,饭盒里的汤已经不多了。我看着他的手掌擦破了皮,露出血肉正在滴着血。我放低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扫码员看了看手掌,表情还有些蒙。这时有些路人也停了下来,有个女士递过来一包纸巾。有人再一边提醒先去医院检查。扫码员坐在路边用纸巾将手掌包起,哭了起来:“我妈就想喝口鸡汤,我还洒了。”似乎在讲述又再哭诉。我有些不忍,但催促的电话又响起。我小心地问道:“你看这个事情怎么办,我还有急事。”傍边的人有些着急,以为我要肇事者要逃避责任。提醒扫码员说:“他撞的你,你还是让他带你检查一下。”听了这个话我有些着急,本来是他撞的我,但却被当成肇事者。如果扫码员真要耍赖说我碰到他,我也是百口莫辩。周边既没有监控,我的记录仪好巧不巧地坏了。
扫码员慢慢起身,擦了擦眼泪,起身向周边人深深鞠躬:“谢谢大家,不耽误大家上班,我自己会处理。”路人纷纷散去后,扫码员对我说:“大哥,是我的责任,我也不需要检查,我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她还在等我给她送鸡汤。”
我看了看旁边的医院,“是老人住院了?”
扫码员红着眼继续说道:“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所以今天骑车时走神了,就撞上你的车,对不起!”他向我鞠了一躬。我赶紧扶起他,又看了看我的车,只是掉了一些漆,我安慰他:“我这边没事,那点漆我下次和其他地方一起处理。”
扫码员看着我有一丝惊讶:“对不起大哥,这个事情我会认,只是现在老人还在等着我,我手里现在也没那么多钱赔给你。”
“没关系,我的车只是掉了一点漆,你没事就好,毕竟你要照顾老人。”
扫码员担心我以为他会赖账,急切地说道:“大哥,这个帐我一定认,你把你的电话给我。”
“你走吧,我自己处理就行了,你赶紧照顾老人,我也要赶去送材料。”我突然想起扫码员说起她母亲要喝鸡汤,“鼓楼巷子里有一家专门炖汤的店到那里再买一份。”
扫码员听了眼睛里有意思光亮在闪,我有些鼻酸,赶紧上了车。这时扫码员又走过来拉着窗户坚持道:“大哥,你还没有给我电话。”
过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时常想起扫码员,想着他的母亲是否康复了,想着他照顾母亲一定很细心,想着他说他会负责,他会怎么负责,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期望过。
半年后,接到北门洗车店的电话说,可以到店里免费做面漆和保养,然而我并没有在店里购买任何服务。洗车店后来又多次电话打过来,我最终决定去问问情况。
接待我的还是那个黄头发的店员,他有些不屑地告诉我答案:“就是挣钱不要命的人,居然花了大价钱在我们这里店的服务,留的你号码,做好事不留名,真是有病。”
最后一句话依然让人十分不喜。我抽着烟,内心有一丝羞愧又有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