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将近,又到了回家的日子。学校里躁动起来,期末考试刚刚过去,我们都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在水里猎食的企鹅,终于要回到岸边了。
我的家乡在陕南的一个小乡村,处于汉中这个小盆地,突然想起老舍的关于济南的描写:你就待在这儿吧!这儿保准暖和!大秦岭挡住了北风,让小小的汉中暖暖和和地待在了这儿。既没有陕北凌冽的风,却有着南方充沛的雨水。用我们那边的话说:板业得很。
回家,黎明前出发。一路上,月亮在黑云上映出模糊的光,行李箱在水泥路上“磕磕趟趟”的声音,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不想停下。此刻我的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呢?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土地坪的那条街还在梦里,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起床了。整个店里都扑腾着白色的蒸汽,一波又一波。妈妈用铁勺把桶里的米浆搅了搅,拿起蓝底青花的小碗舀上满满一碗,米浆顺着碗沿儿转了个圈最终落入铁皮子的蒸笼里,热气腾腾的笼布是他们的归宿。约莫五分钟,起盖儿,一张柔软的面皮出锅了。
妈妈早已蓄势待发,整张面皮一接而起,“啪”的一声,摊在冰凉了大理石案板上。这时候可要小心了,要揭起贴在面皮上的笼布,就要轻柔地从最外边的沿儿刨下一部分,再一气呵成揭下整张笼布。整个过程不能太快,太快会撕烂面皮,也不能太慢,太慢面皮就冷了。大冬天儿的,大家都乐呵吃张热的。
面皮一揭,就到我爸上场了。切面皮的刀是特制的,足足有五十厘米长,十厘米宽。手上没劲儿的人使起来还是很费力的。刀在我爸手上,“铿铿铿”四五下,再起底一刮,面皮就切好了。抓起一把焯好的新鲜豆芽铺在碗底,再着中一提,放进白色瓷碗,料汤一勺,底汤半勺,盐,醋各一茶匙,最后再浇上一勺辣椒油,得嘞!一碗热面皮成了。
吃面皮也可有一套,大早上的吃一口喝一口的,那才叫香呢。我们这儿,老老少少都喜喝酸稀饭。酸稀饭并不酸,是用大米和磨碎的玉米粒同浆水酸液一同熬制的。喝起来温温吞吞的,有黄豆的香味,但并不腥。但若是熬的时间长了,就会变了味儿。我喝过一次熬久的酸稀饭,酸溜溜的,怪难下咽的。
和酸稀饭一同出锅的还有菜豆腐,这两种食物是相辅共生的。磨好的黄豆浆与浆水菜的酸液发生奇妙的反应,成为一大块鲜嫩的豆腐。这豆腐底下又熬着酸稀饭,一个锅里却能同时做好两道美味,实在是一举两得。
酸稀饭总会先端到桌子上,客人大冬天喝上两口,胃里就暖和起来了。这时候,面皮儿再一上桌,拿筷子一拌,红茵茵儿的,挑起来一根儿吃到嘴里,软糯糯的辣香,连带着裹着红油的豆芽,爽口有味,面皮也不会一夹就断掉。中场再喝上一口酸稀饭,咕噜咕噜,舌头与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