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穿过辽宁中部平原时,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然突破一千。我握着爷爷留下的铝盆,液氮白雾在车窗上晕开冰花。弹幕里刷过成片的"战损风工艺品",没人注意到盆底那道铁水烫伤的月牙形疤痕。
那是1958年霜降的黎明。十八岁的李铁山攥着公社奖状冲进炼钢工棚,右眼还糊着止血的草木灰。三小时前,他在铁水喷溅瞬间推开工友王二愣,沸腾的金属液却在盆沿留下永恒印记。后来王二愣成了我奶奶的堂兄,每年清明都带着锡箔纸叠的铝盆来上坟。
"家人们看好了,传统手艺要配黑科技。"我把冻梨塞进液氮罐,钢城遗址的阴影正从车窗外掠过。爷爷临终前攥着铝盆说的胡话突然在耳麦里炸响:"炉温不够!加三铲抚顺煤!"弹幕里飘过彩虹色打赏特效,把老人沙哑的嘶吼切成细碎的电子雪花。
我爸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视频里他蹲在废弃的高炉风口,身后是二十年前下岗时亲手焊死的检修梯。"给你爷烧点带钢编号的纸钱,"他灌了口老龙口白酒,"那老倔头在熔炉前守了三天三夜,非说听见钢水唱歌..."
1998年国企改制时,这个曾容纳三千工人的钢厂在七分钟内被爆破。爷爷抱着铝盆坐在警戒线外,浑浊的右眼突然流出铁锈色的泪。那天他教会我第一个物理知识:零下25度的冻梨能撑开2毫米铝板,却填不满时代裂缝里滋长的失落。
直播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我摸到铝盆内侧凹凸的铭文——"鞍钢三厂1958",旁边还刻着歪扭的"王二愣赠"。当年三十七个熔毁的铝盆中,这是唯一幸存者。爷爷用冻梨修补的十七个漏洞,此刻正在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
"主播能上链接吗?"弹幕突然开始刷屏。我抬头看见高铁驶入沈阳北站,月台上站满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他们身后,那座获得鲁班奖的工业博物馆正将高炉框架投射在玻璃幕墙上,用全息投影演绎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铝盆里的三等功奖章突然发烫。我摸到背面新刻的字迹,可能是爷爷最后清醒时刻的绝笔:"给向阳换台好手机"。生锈的别针上还挂着半片冻梨皮,像块永远融不化的东北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