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4日 第二百八十八天
白天时先后几条app推送告诉我,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
早就过了看流星雨的年纪,但这几年只要有流星雨直播的消息,还是忍不住点开看一会儿,发个弹幕许个心愿。
所有愿望都关于你——希望你病情好转,希望你化险为夷,希望奇迹能降临。
在每一次流星雨直播的弹幕里,都能看到众多的心愿汇成文字滑过屏幕,有祈福家人平安健康的,有祝愿自己考试上岸的,有人写得简单,有人密密麻麻写了一大串。
其实谁都知道,流星不过普通的石头而已,奈何人人都希望多一些好运,在难关面前获得天助。
我们不贪婪,只愿在尽力而为之时,多看到一些光。
2022年12月15日 第二百八十九天
晚上十一点多,半个月亮从东边的夜空爬了上来,黄澄澄的上弦月,像一个硕大的黄瓤西瓜瓣,鲜亮诱人。周围隐约有星星,隔着窗户看不清,只感到夜色很深邃,黑得彻底。
宁静的夜空下,不知有多少家庭正在对抗病毒的侵略,身边的亲友又倒下一批,病毒的包围圈越来越大。
所有人一起生病,生着同一种病,那感觉,大概好过孤军奋战。
我和爸爸目前安好,你别担心。而你,及时远离了这场战役,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2022年12月16日 第二百九十天
应学校号召参加教育系统工会组织的“健步行”活动,启用了已关闭好久的微信运动。
打开步数排行榜,你的头像跃然入目,右边是触目惊心的数字“0”。
应该是以前把你置顶过,但时间过得太久,我一点印象都没了。
只记得每次一起出行,晚上回到酒店时,我们都迫不及待看看今天走了多少步,因为这时最容易登上排行榜首位,占领别人的封面。
有意思的是,明明走了同样的路程,你却总比我步数多。
我们探讨过,猜想这与身高和步长有关。
后来觉得微信记录的步数容易暴露隐私,干脆就关掉了,想不到如今还能再次勾起回忆。
时间向前,记忆向后,与你有关的每一件事,总会在适当的时候,从观众席站起身来,走到舞台中央,在聚光灯下倾情演出。
2022年12月17日 第二百九十一天
每天都能听到身边亲友又阳了几个的消息。
下午和爸爸出门,提到当前的形势,他又表现出一丝令我不安的侥幸心理,我只好拿出杀手锏,说:“之所以没事,不是情况不严峻,是妈妈在保佑咱们。”
“你在保佑我们”,类似的话我其实不太愿意说。
你生病前,每年五一咱们都去给姥姥姥爷扫墓。到了寝园,按你写的路线找到位置,大家一起清洗擦拭墓碑,然后摆上鲜花。集体鞠躬后会有短暂的沉默,然后长辈们习惯对着墓碑说几句话,像是为了缓解气氛,也像在做简短的年度总结,最后会以对小辈们的祈福作为结尾——保佑孩子们找到好工作,找到好对象,等等等等。我也是由此知道,原来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先人是可以护佑子孙平安多福的。
你走后这九个多月,我遇到过困难,也有过非常紧张焦虑的时刻,但我极少在心里动过求你保佑的念头,只是在特别想你的时候,把手按在放置你遗像的抽屉外面,放一会儿,让掌心的温度捂热表面——是的,我不敢拿出来看,甚至每次拉动抽屉都觉得会惊扰到你。
你的一生太难太累了,所以不想再麻烦你。你就安安静静地休息,所有事我都能处理。
2022年12月18日 第二百九十二天
都说阳了的人受折磨的是身体,还没阳的人受折磨的是精神,的确如此。
个人防护措施做得再繁琐复杂还是感觉不到位,生活中也因此增添了诸多不便,而病毒太狡猾,付出再多也换不来完全的保障,时间久了真让人烦躁。
但我还是得感到庆幸,试想如果病中脆弱的你赶上这场风波,我会日夜活在担忧与惧怕里,那种精神摧残简直无法想象。
不知你此刻是否正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世间这场浩劫。如果是,我希望你在叹息人间疾苦的同时,更多地感到如释重负的自在。
2022年12月19日 第二百九十三天
随着第四粒点球入门,阿根廷队时隔三十六年再次捧得大力神杯,梅西和他的队伍终于圆梦了。
在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堪称“足球诗人”的解说员贺炜引用了博尔赫斯的一句话:“任何命运,不论如何复杂漫长,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
我顿时想到另一句:“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这是你曾在一张废纸上随手摘抄的句子,我看到后很是喜欢,于是拿了崭新的纸,请你为我再抄一遍。对待此类请求你非常认真,写了两三遍才算满意,交给我时还无奈地笑着说:“关键时刻总写不好”。我把纸铺在干净的桌面上,空白处撒上彩色干花碎粒,然后拍了照片,用作我的朋友圈背景图,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过。
两句话的核心含义很像,而认识自己,彻悟觉醒,却并不是件容易事,且常常以假象呈现,本以为懂了醒了,其实还在睡梦之中。
有人在梦里活了一辈子,有人自小就被命运之手蛮力摇醒。因为看得透彻明白,清醒者往往不那么幸福,而浑浑噩噩的梦中人却常常快乐满足,只要不做堂吉诃德,在梦的尽头突然醒来就好。
2022年12月20日 第二百九十四天
病毒终于造访咱家了。爸爸发烧了,早上低烧,下午到晚上一直维持在38度左右,基本没有其他不适感觉。我目前没事,不知还能撑几天。
前两天外出寄快递时曾摘掉口罩面部识别,虽只几秒钟,但在重新戴上时因为慌乱耳绳半天没挂住,担心被感染,所以从那天回家后直到现在,我和爸爸都分开吃饭,近距离接触时也戴好口罩,想不到他先于我有了症状,感染源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爸爸发烧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好在有独立卫生间,给他送饭送水以及送任何东西都放在门口椅子上,实现了家庭版的“无接触配送”。如果够幸运,我的抵抗力也够强,或许会逃过一劫;如果一两天后我躺倒了,那也再正常不过。
在这个全民发热的时期,今天永远猜不到明天的模样,就把一切交给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