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已逝曲未终
文/申联科
窗外,远山被云雾遮挡了山顶。至于它天晴时的风采我时常领略:灰土土的,像一位深思的哲人正襟危坐,几乎没多少让人值得想象的余地。她雨雾中影影绰绰的样子,还是很少见的。乳白的云雾让我浮想到它壁立千仞、雄浑伟岸的身影。逶迤的小路倚山脊而上,消失在低矮的云雾里,那是登顶的捷径。其实,捷径往往充满了荆棘和艰辛,不是多数人的首选。可以肯定的是宽阔的台阶路,同样可以登临到山顶的小亭,只是费时而已。
十几年前,我租住山脚下的小屋,最惬意的晨练,便是沿了这条小路直达山顶。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和我同时出发的人们仍在盘山而上的台阶攀行,心里便腾起一股满足感。现在想来,他们同样满脸洋溢着笑容,丝毫没有半点的羡眼,我倒是一身黏黏的臭汗。这些年便再也没有想过走捷径-----它省时却也费事。更多了从众的拾级而上,虽走走停停,但的确是脚踏实地的到达山顶。
前几天,看了《芳华》,片尾一曲《绒花》竟让人潸然泪下。我的芳华亦在不觉中悄然流逝。以前,很欣赏《论语》中子夏的教育观点:“洒扫,应对,进退”。这曾一度成为我人生的六字真言。这些年深感:“洒扫”是为生活的必需;“应对”却已力不从心;“进退”更是身不由己。想想过去风火打拼的岁月,却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或规划,只是在光阴荏苒中白白地耗费着自己。无奈刚刚不惑于生活,却已年近半百。
女儿小时候,在山脚蹒跚学步的样子还依稀记得。现今,她却即将离我远去北京求学。这些日子,她的幼稚与单纯常使我惴惴不安。前些天,她还在茶几边专注地为鸡蛋涂彩,最近又迷恋着游戏,偶尔又刻意梳妆打扮一番……试图能在她身上发觉一些应对生活的成熟,但终究担心她能否适应独立的生活。想想六岁起便与书桌为伴的身影,特别是高中三年的孤灯奋战,我给予了她最大的宽容:没有了严厉的要求,更多了轻描淡写的提醒。她不懂得做人的艰辛,更不懂今后仍需努力。少许的松懈,会不会让她丢掉在严管之下养成的上进习惯?
高考后,几多欢喜几多忧。我的教育只是帮她越过了一道必须的门槛。今后,连我都不知道她将经历怎样的人生风雨。但至少现在的她还不懂得前途中的苦风凄雨。她是否意识到:只有不懈的奋斗才能撑得起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
雨中的她和我共撑一把雨伞。娇小的身躯紧紧的偎依着我,尽管这样,雨仍然淋湿了我的右臂和她的左臂。要是小时候,她会吵闹着将伞拉了过去。今天她没有说话,只是仍由细雨淋湿她的身躯,一股温馨让我尽力将伞撑向她的一边。我兀自想到:她应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雨伞,哪怕仅容得下她娇小的身躯。而这把伞,绝非也不可能是我手中这把经年褪色的老伞。
我在她这般年龄已经登上了讲台,却不知道何时鬓角已染霜、颜容已沧桑。内心深处的无所依靠,使我既不愿她像我一样承受坎坷,又想让她拥有应有的成熟与懂事。矛盾中的顾盼,竟使我彻夜难眠。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父母养育的艰辛与不易。
上小学时,我曾叛逆的逃过学。母亲拿了鞭子将我送到学校后就匆匆离去,连同学和老师都认为我是正常的迟到。我所就读的小学,是村头旷地里两栋简陋的平房,没有校园。老师夜里要值班,叫我给他作伴。母亲知道后,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鸡蛋悉数带给老师,并为我亲自装好了作业,再三叮咛我好好向老师求教。精明的母亲不失时机的为我捕捉到了一次上进的机会。也是从那一次起,我开始喜欢跟老师接近,也喜欢上了令我头疼的数学。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所全县响当当的初中任教。校长问我特长什么。当我充满自信的告诉他喜爱物理时,他乜着眼笑眯眯地说:“物理老师不差缺,倒是初一年级差语文老师。”就这样,在边学边教中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语文老师,一晃近三十年。除语文外,理科已忘得一干二净。女儿嘲笑说:“我怀疑你当年是怎样混成了老师,现在又怎样执着地误人子弟了!”我只能苍白的辩解:“这个吗……我当年……现在吗……”其实,学什么并不重要,生活只向努力向上的人开启绿灯。
就业,仅仅是谋到了一碗饭吃。同事之间激烈的竞争难免会产生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和排挤打压。校长的霸气、主任的世故、会计的圆滑、同事的势利,无时不在以实际行动给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新兵”上着人生大课。才知道做人之险远胜于工作之险。各种荣誉、职称、升职、转行、离职进修这些名利事儿,几乎跟咱没什么瓜葛。眼见着,那些有点背景且善于献媚的师长各个混的风生水起。唯提高学历成了自己能够解决的事儿。于是和同病相怜的室友踏上了在职进修的苦旅。几年的奋斗,尽管拿到了一张没任何经济效益的本科文凭,但那是参加工作之后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
父母垂暮,我亦趋老,下一代即将粉墨登场。这便是人世沧桑的接续。所有的荣耀与艰辛都将在岁月的流逝中化作无常和虚无。不经历生死病痛,就不懂人生的平淡与厚重!时世中没有捷径,亦无乘风而起的借力---苦才是人生,做才是得到,付出才是自己最好的回报。风光与繁华,困顿与无奈只是岁月的留痕,唯坚唯上方可步履久远。
熏黛的远山近树正栉风沐雨。将遐想收于囊中,便只剩下真实的生活和一路的且行且坚。
芳华已逝曲未终。山脚那一簇簇新栽的兰花在对抗了旷日的干旱后,在风雨中娇娇地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