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童年及以前的时光》第三篇。第二篇《弟弟出生》,可能因涉及计划生育和北京车辆摇号政策问题被禁,只能自己孤芳自赏,不能展示众人也!)
我与弟弟相差6岁,与小舅只相差2岁,与五舅相差4岁,舅舅们反而成了我童年的玩伴。郊外踏青、山林采摘、小河里打堰摸鱼、田野上拾花生、捡豆子、耢地瓜,用牛皮纸糊风筝、用木头刻手枪、用自行车内胎做弹弓、用烟盒叠纸牌······成长的童年,和舅舅们玩的不亦乐乎!
矿区的宿舍大院依山而建,北面是卓山和北山,再向北就是群山起伏、山峰叠嶂。北山之上有座钓鱼台,巨大的青石台面上,有两个深深的脚印,相传是姜子牙垂钩之处。钓鱼台下原本是一片汪洋,现在是一座美丽的大学校园,我曾在此渡过了六年热血沸腾的青年时光,这已是后话。半山腰到处是被水侵蚀的痕迹,泥土里、山石缝中到处有各色贝壳,默默倾诉着黄淮之水的记忆。敲化石、挖贝壳曾是儿时最常见的户外活动。
矿山外的青山绿水、山坡河沟、成林的果木,到处充满了对儿时的诱惑。山腰树下,有蚂蚱可以烧了吃,有地角皮可以炒鸡蛋吃,偶尔能围堵住一、二只野兔和山鸡,回去能开个大餐;沙土地里,有长长的、水嫩嫩的、甜丝丝的毛草根,可以挖出来直接嚼着吃;农田里,村民收获完的庄稼地里,可以拾到黄澄澄的豆子、落下的麦穗、遗漏的地瓜和花生;河沟里清澈的水里有鱼儿游动,截一段河沟,两端打好堰,用盆把河水豁出来,活蹦乱跳的鱼儿就可以轻松地抓住了,特别有成就感。几个舅舅外出打牙祭,都喜欢带上我,我可以给他们照看衣服、照看战果。
当时跟舅舅们玩,大多是跟吃有关的。舅舅们的野外活动,也有几样我不愿意参加的。比如说,到豆子地里,捉肉嘟嘟的豆虫,然后用筷子从一头顶进去,豆虫整个翻过来了,豆虫的绿色内脏就翻到筷子上了,洗吧洗吧就炒着吃了,我不敢吃,瘆得慌。还有夜里拿着明晃晃的矿灯,到河边抓田鸡,强光一照呱呱叫的田鸡就呆住了,然后用钢叉插田鸡,回家扒了皮炒着吃,我也不想吃,倒胃口。长大以后,读完书参加工作了,发现好多的饭店筵席里,都有炒田鸡、炖牛蛙,我都不愿意吃。这要断送了多少青蛙王子的梦想呀!
和舅舅们玩,最不愿意的是他们围成一圈,把我像扔皮球一样,来回丢着玩,感觉自己像火箭一样呼啸着在他们手里穿梭,唯恐哪个舅舅会失手把我摔下来,心里满是恐慌,但他们老是乐此不疲。以至于多少年以后,对欢乐谷的过山车心怀恐惧;以至于更多年以后,我对自己的宝宝从来不敢撒手。
我的外公解放前参加工作,是矿上离休的职工,全矿工资最高,一个人养活了十口之家,现在都难以想象。外公小时候读过私塾,曾经白天给日本人运炭,晚上为八路军运粮食。我小时候最喜欢跟在外公身边,听他读《三国》、读《聊斋》、读《西游》、读《拍案》、读《红楼》,我的为数不多的古文功底,也是他老人家熏陶出来的,我对文学的爱好也是外公一字一字读出来的。
“外孙是条哈巴狗,赖着锅台不想走。
外孙长大向外走,姥姥喊着不回头。”
以前民间认为外孙只恋姥姥家的肥锅台,长大了还要去奶奶家传宗接代,养外孙是白养。其实,血缘的传承与男女无关、与姓氏无关。
记忆中姥姥家的锅台是泥砌砖垒而成,一口大大的黑铁锅嵌在中间。左手边是口全木制的大风箱,与锅台平齐,也与儿时的我平齐,姥姥之所以喜欢我,可能是她做针线活的时候,我喜欢给花眼的她穿针线头;可能是她做饭的时候,我喜欢替她烧火;可能只是因为我拉风箱最卖力、最专心、最持久。
从站着拉风箱,到坐着拉风箱,童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我最后一次看到姥姥,是她老人家过世前的半个月。那个时候我已经到北京工作,每次回家都要去看看姥姥,我的童年算是围着她长大的。当时姥姥在二舅家,舅舅说她已经老糊涂了,已经不认人了。她看到我时候,混浊的目光瞬间清亮了许多,一下子叫出了我的乳名,还摸摸我宝宝的头,说长的越来越漂亮了、越来越像我了,我还逗她说,我一直以为宝宝在医院抱错了呢,她连忙说没错、没错!和你小时候一个样。
姥姥年轻的时候,兵荒马乱的,逃荒的时候从毛驴上摔下来,因为没钱医治,瘸了一条腿。过世的前几年,又把另一条腿摔折了,一直在床上过了几年。我刚有宝宝的时候,她还坐在床上懊悔地说,我想去北京给你看孩子呢,谁想老了就不中用了,摔倒就起不来了。这一年,她老人家已经86岁高龄。
唉!姥姥看了一辈子孩子,女儿、儿子8个,外孙女、外孙4个,孙子、孙女11个,摔腿前还照看过重孙3个。姥姥说她一辈子都喜欢照看孩子。
她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一个个孩子身上,多么伟大的姥姥啊!
因为要赶着参加朋友的聚会,没多久我们一家三口就走了,临行前,我看出姥姥依依不舍的神情,这神情让我后悔了很多年,耿耿于怀、难以忘怀啊!她去世前难得的清醒,我竟然匆匆离去······
真是应了民间一句俗语,我是一条姥姥喊着不回头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