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军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又见清明,又遇清明雨,禁不止又想起唐人杜牧的这首思念亲人的千古绝唱,欲说还休,不忍卒语,千里孤冢,万里相思,无处话凄凉。清明是我们每位国人都无法绕过的节气,也是我们缅怀先祖、慎终追远的日子。
临近清明的几天,朋友、家人就开始谈论起清明时节如何回家、祭祖。尽管许多人已经远离故土很多年了,到了清明这一天人们总要想方设法赶回去,为逝去的亲人上一炷香、送些许纸钱,实在回不去的也会在街头的路口,画一个圈儿,遥望着故土的方向烧几张纸,在袅袅的青烟中寄托自己的哀思。我有一位远在美州的朋友,每到清明节前夕或打电话、或通过微信,叮嘱我代为祭祖,多少年来我总是默默地做着。然而当我读《论语》看到孔子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心中不免惴惴惶惶,可一转念朋友远隔万水千山,我只是代为祭奠,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口是而行非心里总不是滋味。不过从中看出清明在我们汉人心目中的地位,哪怕身在异国他乡仍惦记着故土情深。
通常普通百姓的祭祖,也只是祭奠到父母这辈人,最多可以上溯到上两代人,除了家有祖冢的以外,而能祭奠先祖的人已经很少了。说实话我家在安徽的先祖,我也只是数年前回去曾凭吊过一次,倒是父母让我牵肠挂肚、梦魂牵绕,每年清明节必是探望的。
我家是1960年从安徽逃荒要饭来到陕西的,当年父亲一头担着铺盖一头担着我,母亲拉着只有12岁的小叔,辗转千里,背井离乡,历经磨难,辞皖臻秦,最后定居在铜川一个叫做鸭口煤矿的山沟里,再后来父母都长眠于鸭口的后山上。父母逃荒要饭、挑着担子的“背影”,已经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那“背影”永远是我挥之不去的记忆。站在鸭口的后山上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坟茔、墓碑,那一座座坟茔下都埋藏着数不完、道不尽的沧桑故事,他们都为了煤炭事业奉献了自己毕生的精力。如今,鸭口煤矿已经关闭好几年了,矿上商铺凋敝、行人渐稀,可是每到清明,鸭口的后山上停满了小车,从小车里走出一个个家庭,大人牵着小孩,兄长领着姊妹,人头攒动、接踵摩肩,但见山岗上青烟缭绕、炮声阵阵,人们在祭奠先祖的时候,述说着心中的思念,传承着国学文化。近些年来不知为何每到清明来临,我总会梦见父母。有一次梦见父亲抱着肩膀说他很冷,有一次梦见母亲站在床前,当我拥抱母亲的时候,却扑了一空,有时梦见父母醒来泪水已打湿了枕头。妻子说老人想念我们了,我们该上山为老人家修葺宇舍了。清明时节只要上山回来,我的心就出奇的平静。说来也很奇怪,随着年龄痴长,越是想念父母,老人离开的愈久,思念之情反倒愈加强烈。
有一个时期,我总为南宋诗人高翥做的一首名叫《清明》的七言律诗所纠结,原诗如下:
南北山头多墓田,
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做白蝴蝶,
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
夜妆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
一滴何曾到九泉。
诗人世事洞明看透人间百态,说儿女们白天还在祭奠先祖,纸灰、泪水幻化成蝴蝶、杜鹃漫天飞舞,到了夜晚儿女已经欢笑在灯下,而且重新画眉点妆,哪里还管狐狸睡眠冢上,哪里还有思念先祖的一丝味道?开始想想诗人说得都是大实话,后来我对高翥的话颇不以为然。其一,后人缅怀先祖总不能天天以泪洗面、天天“斋戒”吧;其二,我对祖先设置的这个清明节日心存感恩,父母在儿女是一家,父母不在儿女们就成为亲戚。有了清明节儿女们就有了相聚的理由,逝去的父母在天国看着儿女和睦、团结,不也是他们的最大的心愿吗?但是,我对诗人最后一句“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持赞赏态度,人生在世倒不是要勘破红尘、游戏人生,而应该以积极乐观的态度享受人生,享受生活,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致抱憾终生。
清明,实在是我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孔子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还说作为后人缅怀先祖的最好方式是“心祭”,用心为上,行为次之;又到清明,该上山去扫一扫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