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一向不合时宜:该黑的时候黄,该黄的时候黑,不该白的时候却白了。
小时候我的头发又稀又黄,据相书所言,乃是聪明之相。聪不聪明倒是无所谓,好歹能扎两根细辫子,以示“我是女生”。不料虱子竟然看上了我头顶这块风水宝地,在此安营扎寨,屡驱不走,屡杀不亡,颇有绵延千秋万代之意。
我可忍,我妈不可忍,把我带到村里的理发店,一把按到“刑凳”上,说:“剪短!”那位大婶看我泪眼滂沱,虽很同情,终究剪起发落,两根豇豆辫换成一个鸡窝门。据我所知,村里的小姑娘,凡是已懂得臭美的,第一次剪发时,没有不哭的,哭得真心真意撕心裂肺,不像新娘子的哭,倒是有点儿装。
三十多年前,我大姐引领时尚,在村里率先烫了头发,却差点被父亲大人赶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哭的、气的,折腾了好一阵子,也让我警觉到:原来头发的长短形状,不但跟虱子有关跟审美有关,还关系着人品和家门的荣誉。当然,那时我还不知有清朝,不知发辫连头,竟关乎人命。即便如此,这个认识也让我惶惶然,暗地里发誓:谨遵父母的教诲,长大后要循规蹈矩,不烫头发,切记切记!
小时候发的誓长大后多半忘掉,但这个誓言我没忘,却做不到了。因为,环境也变了,变得如此快,烫头发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习以为常,连我姐夫和哥哥,都曾把头发卷过,我爸爸也不见冒火,倒是当年那件事儿,成了一个笑谈,用来取笑爸爸的迂腐保守不近人情。
我的头发过去也只烫过一两回,便再无兴趣。因为这卷发,是需要一双勤快的巧手精心打理的,不然便如一头乱糟糟的鸡窝,而我,心不灵手不巧体不勤,实在是吃不消。但曾经有几回进理发店,竟有理发师夸我头发黑,让我兴奋不已受用无穷,得意间环顾四周,竟然是万发尽染,红黄一片,原来黄头发已成了潮流,可惜我的头发又黄得不够彻底,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视作黑发,离时尚的距离仍然十万八千里远。只好做做阿Q聊以自慰:原来我小时候就时髦过了!
剪短发的费用,自我能自力更生日起,从四、五元到四、五十元,一路高歌猛进,还都是小理发店的会员价,我一边感慨物价日涨,一边暗自庆幸头发长得缓慢,一年总能省下个一两次,既省时又省钱。没想到斗转星移,缺点也能变优点,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半年前,友荐我一理发师,尤擅理短发,例举某某某又某某某尝试后无不增容添色、效果非凡。我不禁心动,便慕名而往。至店中一看,价格128元,会员价68元。心中犹豫不决,原价太贵心疼,办会员卡需预存500元钱,而我还没有见识到高手的手艺。给我洗头的学徒舌灿莲花,半刻不肯停歇,竭力鼓动我办张会员卡。我异常冷静,告知要先看效果后再决定。等理完头发,效果总是不及想像,但也尚可。我还是办了会员卡,预存了600元人民币。因为如此,首次便免费,我经受不住诱惑。从此每次理发,我都要跑去离家10里远的地方。并且,现在又提价了。
女人的头发,长长短短曲曲直直,跟心情一样变来变去,再好的发型时间久了都要腻,新鲜的时候又偶尔难免不适应,真可谓是三千烦恼丝。而随着光阴的流逝,发色之深浅、发量之多寡变化,总是让人唏嘘感慨不安和无奈,尘世之男女皆不能幸免。若真个了无烦恼,要么是已修炼成方外高人,要么已身遁道山了。
高人难修成,道山那个地方如何,谁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