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国君打算邀请孟子的弟子乐正子治理国政。孟子听到消息,喜形于色,夜不能寐。
公孙丑觉得好笑,不过一个乐正子嘛,值得你这样高兴?于是,不客气的发问:“乐正子很有能力吗?”
孟子答:“非也。”
“乐正子很有智慧,很有远见吗?”
“非也。”
“乐正子见多识广吗?”
“非也。”
公孙丑纳闷了,“那你高兴个啥呢?还一晚上睡不着觉。”
孟子说:“你有所不知,乐正子这个人,喜欢善言善行。”
“喜欢善言善行就可以治理国政吗?”
乐正子既不是很有能力,又不是智力超群,而且见识也一般,光知道听取善言善行,能治理好国家?公孙丑表示怀疑。
孟子说:“乐于听取善言善行的人足以治理天下,何况是治理鲁国呢?假如乐于听取善言善行,四面八方的人就会不远千里赶来把善言善行告诉你。假如你不喜欢善言善行,别人就会模仿你的声音:‘嗯嗯,我已经知道了。’嗯嗯的声音和不以为然的脸色就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贤良之士被你拒之于千里之外了,那么,进谗言的和阿谀奉承的人就会到来。与进谗言的和阿谀奉承的人在一块,能治理好国家吗?”
孟子还说过一段话。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已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大禹听到别人告诉他善言善行,立刻拜谢。大舜之所以伟大,因为只要是善,便赞同别人,并且乐于听取别人的善言善行来做善事,当他听取别人的善言善行来做善事的时候,就等于和别人在一起做善事了。
大舜的境界非常崇高,听取别人的意见行善,就象和别人在一起行善一样,而不仅仅是个人的功劳。《史记》记载,“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舜无论到了哪里,哪里的人都愿意追随,因而“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大舜能有这样的功业,与他与人为善的风格有紧密的关系。乐正子为人好善,孟子期许他效仿大舜,在鲁国实现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但是,只有一个乐正子,就能实现这样的理想吗?孟子也曾讲过一个薛居州的故事。薛居州是个善人,他辅佐宋王,但是,薛居州只有一个呀,宋王身边的大臣们都不是薛居州,一个薛居州能奈宋王何?
孟子接着说了一个“齐人傅之,众人咻之”的寓言,来说明这个道理。
一个楚国人想要自己的小孩子学说齐国话,于是请齐国人当老师。但是,齐国的老师给小孩子上完课,一出课堂,小孩子就受到周围楚国小孩们的讥笑,“你学的是什么鸟语呢?”小孩听到这样的嘲笑,就不愿意学了。但如果把他丢在齐国的市场里,保准他很快就学会齐国话,因为旁边的人,说的都是齐国话。一个薛居州,就想改造宋王,就如一个齐国人在楚国教一个小孩学说齐国话,有什么用呢?
孟子对舜的赞美,对乐正子的期待,反映了儒家的基本观点:“内圣外王”。我把自己修炼成一个完美的圣人,达到至善的境界,然后出山从政,我登高一呼,必定万方响应,大家跟着我朝着理想中的目标进发,闲庭信步,悠哉游哉,一路看山看水,轻轻松松就到达目的地了。当然,也会遇见猛虎、兕牛之类,圣人轻挥宝剑,什么妖魔鬼怪通通回避,否则,小心被祭了旗。
这样的理想高则高矣,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实现,孔孟一生的遭遇是最好的证明。与人为善非常好,把他当作自我内在的一种品行就好了,这种高尚的品行,能够使自己人格完美,心态平和,从而使自己的人生充实而快乐。
但不要以为以善为政就可以创造天下太平。为什么?请问,善的标准是什么?谁来制订?由准评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同样一件事,可能善恶迥异。
老子云:“天下以美之为美,斯为恶矣。以善之为善,斯为不善矣。”当天下的人都认为什么东西是美的,是善的,就有人假装美,假装善来骗取荣誉和利益,于是,美好的东西反而变得丑恶。
先别说有假美假善,就问一个问题,天下人真能就善恶达成统一的认识吗?
我认为是善的,我可以全身心的去投入,但我不可以以善来要求人。以善来要求人,和以恶来威吓人,就实现方式来看两者并无区别,都想以强力为后盾迫人听从。看看历史,有多少以善的名义实施的事,罪恶却在阳光下公然运行,造成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与人为善,把它看做个人的修行好了,千万不能以政令要求人行善。以政令要求人行善,往往走向善的反面。
孟子说:“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孟子·离娄上》)
父子之间以善相责,都会造成彼此疏离,何况以政令要求人行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