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温灿伸懒腰活动筋骨,长这么大,不见得她有什么烦恼,倒是为我这个哥哥伤了不少脑筋,等事情搞定,我想开个家庭宴会,拜她为姐姐。啧,别的谢法不想偏偏想到这么离谱的事,她当我孙女我还嫌她孩子气。人们说再泼辣的女人在心上人面前也会羞羞答答,她在向穹面前从不在乎形象,莫非她对他没动心?温灿的脑袋长哪儿去了?这么优秀的律师不缠,偏要缠上网友“染思”,这回还要缠上小白脸李诚!
哥,你说假如百合拒绝了李诚,会怎么样?
你有希望。
说的明白点,跟我还用得着设悬念?她想寻根问底,我还懒得与她聊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我说,温灿,我要想的问题很多,你再问,无疑是雪上加霜,要是你帮倒忙,我改口叫你温烂。
她正要与我打舌战,金森走出来见了我们又是惊喜又有点迟疑。一年未见,他长高了一大节,成了小大人,头发稍长,眼神中有更多的疑惑与不解,一时间我找不到先前的熟悉感。
小家伙,不记得我是谁啦?我递给他一袋东西,里面装有我买给他的衣物与学习用品。给,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没接我手上的东西,而是扑过来抱住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真的是你吗——哥哥,是你吗?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他抱我夸张得紧,他抬头望我,泪水在他眼里打转。
金森,你流泪样子很难看哦,好了,你可以放开我要不我肚子里的东西会被你挤出来的。
温灿在一旁打趣:对啊金森,你只抱哥哥,好不公平,你再不松手,哥哥腰带松了裤子会掉哦。
喂,他抱你你裤子就不会掉啦!我不甘示弱地对温灿说。
哥,你没见我穿连衣裙吗?连衣裙是不会掉的除非你把人家的腰抱断,还有啊,我给百合买了几件,也许哪天用得着。
金森听温灿的鬼话后破涕为笑。
该死的温灿,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脸皮厚得没法讲,不找个男友K她,我活着永不能抬头。这个向穹,喜欢温灿又不动声色,都什么年代了,还呆在茅厕里闯情关,连蚊子都追不上,何况是牛得要命的温灿。
哥,喏,镜子。
割腕自杀啊?
看你脸色变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又不是说你,紧张什么。金森,温阳哥哥心里有鬼对吧?
我真服了她的乌鸦嘴,跟她东扯西扯的差点忘了正事。
我问,金森,你姐姐呢?
姐姐她……她……金森说话支支吾吾的,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打工去了,拴都拴不住。伯母从家里出来,不屑地看着我,又说,你来的时候我们六神不安,你不在时一点事都没有发生,你是读书人,应该懂得我说什么,更晓得该怎么做。
打工!不,不可能,她说她想继续上学的——
是啊,她拿你的那一万块钱到外面找事做去了,我们不晓得她人在哪儿,你刚下车,进来坐坐吧。伯父走过来拍我的肩。他是个开明的人,不管对谁都一样关心,即使他不常说话。我看向伯母,她要是不允许我进去,我也不会闯进去。
不死心的话可以进去。她生硬地对我说,却对妹妹投去温柔的笑。她大概不知道我和温灿是兄妹。
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百合的房间,房间说不上是空空如也,但也没几样好东西,床上有几块光滑的床板,没有席子,没有棉被,没有蚊帐;只有紧锁的笨重的木箱、衣柜、课桌,座椅上布了些灰尘。
她真的离开了吗?她无依无靠在外面怎么生活?想着想着,熟悉的疼痛从发梢蔓延到脚趾。
我害怕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我踱得越来越慢,像那种负累沉重远走天涯的浪子,害怕路旁的树臃肿的影子。走出树荫,我来到一块草地上。一块曾经属于两个人的草地,一片曾经属于两个人的蓝天。
如今,我独自坐在石板上,犹如独自坐在荒岛上,眼前一片渺茫。
不知过了多久,“岛屿”微微震动。
回过神来,才发现毛毛在我身旁,它不停地嗅不停地撬动石板,我把它抱起来,它从我怀中挣脱,继续它的工作。
我边说毛毛这里不会有骨头吃边掀开石板,意料之外,我看到用塑料袋裹着的纸条,笔墨有点淡化,可想而知,字条留了很久,我一看便知是百合的字迹,虽然没有署名。
纸条上写着:
等待太阳的花在路旁不动
追赶太阳的人来去匆匆
追得上追不上并不重要
太阳已在我心中
百合,你是等待太阳的一朵花,你应该在路旁等待太阳的归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走了?
有谁能告诉我那块红布里包的是什么东西?当时为何阻止我打开?
她前天就走了,这事我在她走后才知道。
是李诚,我赶紧把纸条塞进口袋里,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事先没通知你?
他摇头,苦笑着说,我羡慕你。
为什么?
百合爱你,你很幸运。
我知道,你恨我?
恨?感情上不能勉强,况且爱一个人就该让她快乐,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直到你出现在她面前,我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低。
李诚说完,深情地望着远处,在伸手可相互触及的距离上,他走进他的世界,我走进我的世界。
记得第一次见到百合是在晚春,如今又过一春。所有的心都在倾听春的足音,太阳之波,潺潺流淌在荆棘之上;清风掀响了河水、树林和喷吐着泥香的土地。而且,地平线上有自由的鹰翅与鸽哨,远村的一扇扇大门已向原野敞开,葱茏的榕树,古老而浓郁,春风中,漫山遍野一片新绿。
几只春燕的尾巴在空中挥呀挥,像一把剪刀,剪下这幅春画。
可是我总觉得这画有些单调,因为少了一朵装饰春天装饰大地的百合花。
李诚拍了拍我的肩,我不喜欢他这样子,真的,我不需要他同情。
他说,你不介意的话,先到我家待会儿,也许还能打听到一些事情,对了,温灿正和我妈谈得起劲,她们都喜欢对方。
你跟温灿很熟?我问。
可以说是吧。他爽快地回答。
我倒把温灿忘得一干二净。她准是迷上了李诚,要不没事跑到人家家里干嘛?不过这也是好事,假设李诚与温灿好上了,在人缘上我就少了一个对手,可笑!我都已经跟苏雅订婚了,还破着脑壳想太阳是否能绕太阳转——根本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