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回来啦,过来”
……
爷爷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咳了一声,稍抬起右手,指着桌上的一个箱子,对着刚冲进来的我说:“咳,那个箱子里面有苹果,大个的富士,我咬不了。”我用双臂勉强把几个苹果揽在胸口正准备走。“你等会,我给你拿个袋子,你再多拿两个。”他撑着沙发缓缓站起来,挪到一个柜子旁,拿出一个口袋,接过我抱着的苹果,让我拿着,又塞了几个进去。然后又转身扶着沙发,坐过去,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绢,揩一揩头顶和脸上的汗。
几乎每周回家,类似的场景都会出现,他总是最疼我了。
我从小便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爷爷和我再熟悉不过了。不过我和爷爷都是属蛇,相差整整六十岁,他的前六十年显得我们是那么的陌生。
爷爷的一辈子太苦了
爷爷出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战争是如何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即使那个时候他很小。不过幸运的事,那个时候这里并不是战场,并没有发生一穿而亡,还是太过震撼。在他讲述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悸。好在还没长多大的时候,战争便停止了。
在和平的年代,日子依然是苦的。生计的维持都需要费尽心思。爷爷娶我奶奶时手绢里包的五块钱还是他大姑帮忙出的。结婚后也好久没有自己的地方住,寄住到别人家里。结婚后一阵子才整盖了自己的院子。家里孩子不算多只有三个,可都是男孩。农村有句俗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是三个。为了养活我爸他们哥三个,爷爷必须卖力气干活。爷爷力气很大,虽然个子不高,虽然不敢说一个人干两个的,顶一个半还是可以的,而且样样都会,在队里干活,把家里光景过得不错。可也就是在这时候干活用过了力,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三十多年前,爷爷得了高血压,接着高血糖,高血脂,冠心病……到现在每天想吃饭一样吃药支撑着身体。去年夏天一度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天气格外的闷热,年轻人便心烦气躁,对老人更是极大的折磨。爷爷有些伤风的症状,之前的疹子还没好彻底,再加上本来就有的那些病,便格外的严重。呼吸十分急促,听起来感觉没一丝气体都没有进入肺里就又被呼了出来,还附带着杂音,喘不过气来,更别说下床了。请医生来输液,爷爷还是想像往常一样让医生快一点,连着咳了好几口痰,才虚弱弱的吐出几个字,可这次也由不得他。我在那屋里看书,看着,液输完了,给换,也是怕爷爷自己偷偷把液调快,在我看来,他怕是都没有这个力气了。输了两天,其实情况有些好转。那天中午我正在吃着饭,爸爸去看看爷爷情况,好久也没回来。一会只听见爷爷好像在呻吟。我脑中闪过了一些画面,把筷子摔在一边,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冲了过去。爷爷还是那样喘着气,更急促,更虚弱。显然输液已然是无用之功,他的挣扎也不允许再继续了。“不行了,,我不行了。”他用不属于他虚弱身体的声音嘶喊着,手脚向空中乱抓,像一个失足落水者,拼命的挣扎着。我呆看着,手足无措。“爸,没事,咱没事......喂,999吗......”我害怕了,在我的概念里救护车和死亡是存在着联系的。
病再苦也苦不过心。一个七岁的孩子,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后失去了父亲,弟弟和母亲,一个四口之家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在姥姥家住几天,姑姑家住几天。“我那个时候不懂事”他重复的说着这句话,每次都叹气,他极不想谈起这些,这其中好多连奶奶都是不知道的。用奶奶的话说,“就留下这么一个小旱根了”。他小时候也是很聪明的,但寄住在别人家,也不好怎样,只能小学毕了业就完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了十多年,才仓促的与奶奶结婚,结束了一个人的生活。
三子无女,苦本该结束了,可变故也总是突然的。
2013年夏天,又一个极沉痛的消息打击着这位73岁的老人。两个儿子说完消息,他即使已经历尽了磨难,历尽了人间的疾苦,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幼年丧父丧母丧弟。他从旱根,发展成为森林,命运一次次折磨着他,刻下一个个苦难的印记。终于他老了,岁月还是不愿放过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怕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更加痛苦了。
他这一辈子也是幸福的。或许是太久的孤独让他并不追求大富大贵只求子孙满堂。他这唯一的愿望还是得以满足了。三个儿子,五个孙辈。七十之时又得了四世同堂。一大家子团圆之际,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七十了,他手中的锅也是别人抢不走的。看我们吃他炒的菜,他总是笑得和不拢嘴。
最小的总是最得宠,我的降临本就意外,有和他有时很多相似之处,在他看,或许就是老天对他的补偿。这便是缘分吧。他宠爱我,我敬爱他。
当苦痛不能将旱根杀死,它必将开花结果,哺育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