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块严严实实堵住黑熊洞的巨石,苏小狸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没劲”二字。
她摩挲着怀里那只温润却透着丝丝寒意的玉镯,红宝石般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一丝狡黠甚至带着点邪气的笑意悄然爬上嘴角。
“啧,这老黑炭,睡得倒快。”
她轻哼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那笑意更深了,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戏谑,
“既然这东西招些小虫子小蝴蝶就能弄出那么大阵仗,留在身边谁知道还会引来什么幺蛾子?本小姐可不想天天晚上看虫子跳舞。”
她转头看向身旁抱着柴刀、一脸茫然的李修远,故意拖长了语调:“喂,李大堂主,你说……有些‘大侠’不是最喜欢做梦吗?飞天遁地、斩妖除魔、红颜环绕的那种?”
李修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她说的,可不就是那个欠酒钱的狗妖仇满天,还有他那个懒得出奇的搭档蒙江,以及他们俩联手杜撰出来的“落日峡谷大战三百回合”的“大侠梦”吗?
“你是说……”
李修远看着苏小狸脸上那明晃晃的、准备坑人的笑容,隐约猜到了她的打算。
“没错!”
苏小狸打了个响指,转身就朝下山的路走去,火红的发梢在秋风中轻扬,“走,找咱们的‘仇大侠’去!让他好好做做他的春秋大梦,顺便……帮咱们保管点小玩意儿。”
两人熟门熟路地再次拐进灵溪镇后巷那座破败的小院。推开门,只有仇满天一个人在。
这位“魔头”仇满天正愁眉苦脸地蹲在院角的石磨旁,手里拿着一根惨白色的、新做的“人骨笛”,对着光线反复端详,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把小刻刀,小心翼翼地试图在上面刻出点更唬人的“骨纹”来。
他那张带着几分狗相的脸上,眉头紧锁,写满了“费尽狗脑”的纠结——这名字和道具,可都是他苦思冥想三天三夜才憋出来的“杰作”。
“哟,仇大侠,又在精进你的‘独门法宝’呢?”
苏小狸毫不客气地推开歪斜的院门,声音清脆,带着熟稔的调侃。
仇满天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刻刀差点戳到自己,待看清是苏小狸和李修远,脸上立刻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意识地把那根新做的假笛子往身后藏了藏:
“苏…苏姑娘?李大侠?你们怎么又来了?昨天那砚台不是已经抵债了吗……” 他眼神躲闪,显然对这两位“债主”心有余悸。
苏小狸仿佛进了自己家一样,毫不拘束地在小小的、堆满杂物的院子里溜达起来。她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仇满天那些用来“装神弄鬼”的小玩意儿:
几块涂了磷粉会发光的石头、
几根能喷出彩色烟雾的竹筒、
一些画着狰狞鬼脸的符纸……
她随手拿起一个做得歪歪扭扭的“镇魂铃”摇了摇,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嫌弃地撇撇嘴又丢回角落。
仇满天紧张兮兮地跟在她后面,生怕她碰坏了自己的“宝贝”。
苏小狸东摸摸西看看,终于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转身后,停在了仇满天面前。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小包,一层层揭开,露出了那只翠绿欲滴、光华内敛的玉镯。
“喏,仇大侠,”
苏小狸脸上绽放出极其“真诚”的笑容,将玉镯递了过去,“看你这里也挺冷清的,送你个好东西解解闷。”
仇满天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玉镯。那温润的翠色,那细腻的光泽,那明显价值不菲的质感……跟他那些粗制滥造的假货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狗耳朵都竖了起来,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贪婪,但随即又被强烈的狐疑压了下去。
“送…送给我?”
仇满天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调了,“苏姑娘,这…这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啊!您…您这是?”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眼神在玉镯和苏小狸狡黠的笑脸上来回扫视。天上掉馅饼?还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这狐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肯定没安好心!
“哎呀,瞧你说的!”
苏小狸不由分说,直接把玉镯塞进了仇满天有些颤抖的手里,
“咱们谁跟谁呀!昨儿个那砚台,你不是还‘慷慨解囊’了吗?这镯子啊,是我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放在我那杂货铺里人多眼杂,怕丢了。想来想去,就数仇大侠你这里最清净、最安全!你可是威震灵溪镇的大侠,东西放你这儿,我一百个放心!”她拍着胸脯,说得煞有介事。
“托…托你保管?放…放我这?”
仇满天捧着那沉甸甸、冰凉凉的玉镯,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仔细端详着玉镯,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这东西太华贵了,跟这破院子格格不入。
况且眼前这狐妖苏小狸,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托付给他?这绝对是个陷阱!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
“可是…苏姑娘,我这儿…我这破地方,万一…万一磕了碰了……”仇满天试图推脱,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没事没事!”苏小狸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笑容依旧灿烂,
“你仇大侠办事,我放心!就这么定了啊!好好保管,等我朋友来取!要是弄丢了……”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瞟了瞟仇满天藏在身后的新“人骨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修远腰间的柴刀,“后果你懂的。”
说完,她不给仇满天任何再拒绝的机会,拉着还在状况外的李修远,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仿佛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哎!苏姑娘!苏姑娘!这……”
仇满天捧着那价值连城却又烫手无比的玉镯,追到院门口,看着苏小狸和李修远迅速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背影,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他低头看看手中翠绿诱人的镯子,又看看自己那堆破烂道具,狗脸上交织着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不安。
“完了完了……这狐妖肯定憋着坏呢……”
仇满天哭丧着脸,捧着玉镯如同捧着个定时炸弹,在破败的小院里惶惶不安,连新做的“人骨笛”掉在地上都顾不上了。
李修远被苏小狸拽着走,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口捧着玉镯、一副欲哭无泪模样的仇满天,再想想那玉镯招引妖灵的邪异,心中默默为这位“仇大侠”默默祈福。
“这下,该轮到他好好‘做梦’了。”苏小狸轻快地哼起了小调,红唇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了一件碍事的垃圾。
看着仇满天捧着那翠绿欲滴却又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玉镯,在破败的小院里急得团团转、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苏小狸心情大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拉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李修远离开了小巷。
“这下可清净了!”苏小狸伸了个懒腰,火红的发梢在秋风中跳跃,“让那狗妖好好享受他的‘大侠美梦’去吧,最好梦得再离谱点!”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灵溪镇不算宽敞的街道上闲逛。
苏小狸一双灵动的狐狸眼四处扫视,像只寻找猎物的狐狸,试图从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里“嗅”出点新的商机。
可惜,镇子实在太小,消息传得飞快。她那“千年何首乌”的招牌,如今连三岁娃娃都骗不了了,成了镇上茶余饭后的笑谈。偶尔有镇民认出她,投来的目光也多是戏谑和了然,再没半点当初的敬畏和好奇。
“唉……”
苏小狸难得地叹了口气,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这破地方,池子太浅,养不了真龙啊!看来想做大买卖,还是得去青州城!”
她眼中流露出向往,但随即又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可上次去探路,好地段的铺面,一年租金就要好几百两银子!抢钱呢!”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瘪瘪的钱袋,里面那点铜板和碎银,连个零头都不够。
李修远默默听着,也感受到了苏小狸的“雄心壮志”和现实的窘迫。几百两银子?对他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一毛堂堂主”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得想办法弄点盘缠才行……”苏小狸摩挲着下巴,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乱转。
就在这时,他们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镇西头“锦绣阁”绸缎庄附近。
往日里还算热闹的铺子,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一个年轻的伙计无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唉声叹气,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更引人注目的是,铺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一个尖利的女声和一个粗哑的男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脑仁疼。
“咦?”苏小狸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脚步也停下了。她给了李修远一个“有戏”的眼神,脸上立刻挂上了关切又职业化的笑容,朝那唉声叹气的伙计走去。
“小兄弟,”苏小狸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这是怎么了?大白天唉声叹气的,铺子里……好像也不太清净?”
那伙计正愁没人诉苦,见有人问,还是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姑娘,虽然知道她是卖假药的,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唉,别提了!苏掌柜您是不知道啊!我们东家刘老爷,前些日子新纳了房小妾,年轻貌美。这本是喜事,可我们大奶奶不乐意啊!这不,天天闹!家里闹,铺子里也闹!您是没瞧见,大奶奶今儿个又来了,正跟老爷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呢!”
他指了指紧闭的铺门,压低了声音:“说来也真是邪门!自打那小妾进门,咱们铺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以前这个时候,客人进进出出的,忙都忙不过来。您看看现在?鸟都不来拉屎!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伙计都得喝西北风了!”伙计的脸上写满了愁苦和无奈。
苏小狸听着,红宝石般的眸子里精光爆闪!破财!家宅不宁!生意惨淡!这不就是现成的、完美的“客户痛点”吗?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她脸上同情的神色更浓了,还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哎呀,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才路过此地,就感觉一股郁结之气盘旋不散,隐隐透着破财损家的黑煞!原来是家宅不宁,冲撞了财神爷啊!”
伙计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啊?苏姑娘,您…您还懂这个?”
“略懂一二。”
苏小狸谦虚地摆摆手,随即正色道,“小兄弟,你且宽心。这‘家宅不宁引煞破财’之相,虽凶险,却也并非无解。”
她顿了顿,凑近伙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
“这样,你悄悄告诉你们刘老板,若是真想改变这困局,今晚戌时三刻之后,让他一个人,悄悄地来我‘狸记杂货铺’找我。切记,要一个人来,莫要声张,否则惊扰了‘气机’,就难办了。”
伙计看着苏小狸那笃定又神秘的眼神,再想想铺子里天天吵架的东家和惨淡的生意,心里虽然还有点打鼓,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占了上风。他用力点点头:“好!苏姑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等老爷和大奶奶吵完…我就悄悄告诉他!”
“嗯,孺子可教。”苏小狸满意地点点头,又故作高深地望了一眼紧闭的铺门,仿佛能看穿里面的混乱,然后才施施然地转身,拉着全程目瞪口呆、感觉苏小狸又要开始“忽悠大业”的李修远离开了。
走出几步,苏小狸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狡黠和兴奋。
她用手肘捅了捅还在发懵的李修远:“喂,愣着干嘛?快回铺子!咱们得赶紧准备‘法器’去!能不能凑够去青州城的第一桶金,就看今晚这一锤子买卖了!”
李修远看着苏小狸眼中闪烁的、属于奸商特有的、对金钱的渴望光芒,再想想刚才伙计那愁苦的脸和刘满东的糟心事,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那位素未谋面的绸缎庄老板,默默祈祷。
他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正长着翅膀飞向苏小狸的钱袋……代价,可能是一个丑丑的泥巴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