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一章 工作报到

第一章工作报到

1991年7月26日的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从东北方向飘来一片乌云，天色暗了下来，气温更加闷热了。在仓城火车站候车室内，几个吊顶风扇自顾自地转着，旅客热得满身是汗。武钢更是全身大汗淋漓，正焦急地在检票口和候车室门口之间来回走动，他和肖睿相约同乘两点一刻的火车去津滨铁路分局教育分处报到，可是马上就要停止检票了，而肖睿仍不见踪迹。他想自己坐车先走，但又担心肖睿遇到了什么麻烦，来迟了。他看了看墙上的列车时刻表，下趟到津滨市的火车需要等到五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的是学校开具的铁路内部的乘车证，想到有乘车证是方便，不需要买票可以比较随意坐火车，便决定等一等肖睿。他的心情正如天空一样，来时高高兴兴期望与肖睿相逢，此刻却不知肖睿为何未到而担心焦急。

看到火车已经开动，武钢的心情反而安静了下来。他慢步来到候车室门口的台阶上，放目远望。火车站正对一条路，名为新华路，此路为仓城市区南北中心线，是仓城最繁华的道路。此路向西一直出城，向东则通到火车站门前戛然而止，使得火车站显得更加威严和霸气，横身路端，犹如张开嘴的怪兽，将旅客吞进口里然后利用火车送到四面八方。武钢无意中看到了远处百货大楼楼顶的钟表，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在百货大楼因阻止小偷行窃与方瑾母女相遇，相识。想到不辞而别的方瑾，想起方瑾写给自己的信，想着不知方瑾身在何处，心里不觉一沉。

当武钢正在沉思时，有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他侧身一看，不知何时满脸倦容的肖睿站在了身边。他刚要张口，只见肖睿眼圈红红的说：“我来晚了，车开了！”。武钢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肖睿的脸说：“没关系，五点还有车”。然后牵着肖睿的手走进了候车室。肖睿所在的镇是公交车站的始发站，坐车一个小时可以直达火车站。肖睿十一点已经做熟午饭，准备和妈妈、妹妹肖玲以及弟弟肖亮共同吃饭后，然后坐十二点的公交车到仓城火车站。可是弟弟肖亮找不到了，直到十二点半肖睿才从镇上的游戏厅里将肖亮找到。父亲去世后，在父母和姐姐宠爱中长大的肖亮情绪变化很大，学习不专心，迷上了玩有戏，经常跑到镇上新开的游戏厅里玩有戏，或到台球厅打台球。暑假开学后肖亮将进入初三毕业班了，如此下去明年中考怎么办？肖睿是非常着急。肖睿将头轻轻的靠在武钢的肩上，武钢轻轻抚摸着肖睿的手，心疼肖睿却又无能为力。

五点多的列车准时进站，当武钢和肖睿登上列车看到满车厢的人时两个人笑着说：“中国真是个人口大国，每天来来往往的旅客这么多”。车厢连接处几个男旅客正在吸烟,烟雾缭绕。肖睿被呛得直咳嗽，只得往车厢里面挤去，好在两个人没有行李，只是各自背了一个挎包。两个人虽然即将成为铁路人，但是除了能享受免费乘车外，没有其他特殊待遇，必须和旅客一样在硬座车厢里拥挤。站在车厢过道中，为了给过往的旅客让路，两个人时而肩并肩，时而面对面。肖睿的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和武钢小声说着话，时而回忆师范学校生活，时而讨论即将开始的教师工作。路过一个小站时，一名农民模样的旅客险些做过站，车已经停下，此人才从车厢中间急忙往外走，慌张中举在头顶上行李突然滑落下来，砸向肖睿的头。武钢眼疾手快，赶紧用左手护住肖睿的头，右臂用力挡住下落的行李。几名旅客惊叫了一声。武钢也“哎呦”一声，原来行李很沉，不知行李中是什么硬物将武钢的小臂砸出了一片血印。好在这名旅客反应比较快，抓住了行李，使得行李砸上武钢后没有再下落。旅客见砸伤了武钢，很是窘迫，怀抱行李傻傻得不知如何是好。武钢心中一急，刚想对他发火，但看到对方是年老的农民，又一想对方不是故意，便平淡地说：“小心些，你这行李不轻，赶快下车吧。”此时旅客醒悟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就急急忙忙下车了。肖睿赶紧抓取武钢的手臂看着受伤的部位轻声说：“很疼吧？没有你恐怕我的头就被砸破了。”突然火车减速，两个人的身体摇摆一下，肖睿的手碰到了武钢的伤处，武钢疼得一咧嘴，马上恢复常态说：“没事，没有砸着你就行。”肖睿将武钢的受伤的胳膊轻轻揽在怀里保护起来，担心被他人碰撞。

傍晚七点多，两个人走出了津滨火车北站，按照报到证写的地址找到了津滨铁路分局大门后便在附近的一个小店里各吃了一碗烩饼。肖睿将自己碗中烩饼拨给了武钢一半，看着武钢吃得差不多了自己才慢慢吃。在结账时，肖睿坚持自己付了两个人的饭钱。饭后，天已经暗了下来。武钢说：“咱们到铁路分局旁边的铁路招待所住下吧”。肖睿看了看武钢喃喃地说：“第一次到津滨市，咱俩在火车站附近多转转，天气太热了，转累了就到火车站候车室坐着休息，别住招待所了”。听肖睿这样讲，武钢没有反驳，他知道肖睿为了省钱。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可能是肖睿太累了，头枕着武钢的大腿睡的很香。武钢看着肖睿沉睡的样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眼里充满了怜爱。无论在火车上还是在候车室，武钢几次想把自己可能分配到津滨市的铁路第四中学的事告诉肖睿，都未开口，担心影响肖睿情绪，便想等在分局教育分处报到得到正式通知后再说。

刚过八点，武钢和肖睿两人已经来到津滨分局教育分处楼下。楼门前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报到毕业生请到三楼会议室集合”。两个人刚要迈步进楼，突然听到有人喊两个人的名字，两个人抬头一看，满脸惊喜地齐声喊道“叶书记”。原来喊他们两个名字的人正是从传达室走了出来的师范学校团委书记叶红。叶红略带微笑地迎上来说：“两个人来的很早，报到证上说十点前报到即可，咱们先到对面花坛那边说说话”。叶红早早就来到了教育分处，她的母亲是教育分处的副处长，本想让母亲帮助武钢能分配到津滨市的铁路学校。母亲前期也是准备将武钢安排到新建的铁路第四中学任团委书记兼大队辅导员，自己将这个消息也告诉了武钢，可是没有想到，近期母亲在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上批评了教育分处处长孟果处长的生活作风问题，惹恼了孟果处长。在研究新接收毕业生分配问题时，孟果处长从人事科长哪里得知武钢的工作安排是叶红母亲的授意时，便坚决不同意，执意将武钢分配回仓城一所比较偏僻的铁路小学。每个单位的人事安排都是行政一把手说了算，叶红母亲无法与其抗争。叶红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个情况提前告诉武钢，以便有心理准备，同时也是表示歉意。可是武钢不但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心里轻松起来，自己本来也没有奢望能到津滨市工作，现在能回到仓城工作也很好。既能经常回家看望年迈的奶奶，同时还经常和肖睿在一起。看到工作分配并没有影响武钢的情绪，叶红心里平静了些。看看肖睿和武钢在一起的表情，叶红想，工作分配没有能帮助武钢，但愿肖睿能和武钢成为伴侣，也算是自己为武钢做了一件事。可是叶红没有想到本想帮助自己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却事与愿违，工作分配一事给武钢后来带来了很大麻烦，肖睿也未能和武钢成为恋人，反而给武钢带来了很大的伤害，这是后话。

十点钟，报到的毕业生都坐在了三楼会议室里。会议室能容下百人。毕业生都集中在中间几列座位上。贴墙两侧的座位上就座的都是各校来接毕业生的领导，有校长、副校长或教导主任。毕业生有六十多人，近多半数都是武钢和肖睿的同学。另有二十多人是地方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都是铁路职工子弟，按照铁路相关政策，也可以进入铁路学校工作。主席台上坐在两个人，正在讲话的是副处长王处长，也就是叶红的母亲，旁边主持会议的是人事科长郭科长。王处长致欢迎词，并对毕业生提出的要求，特别强调，由于铁路自身的特点，各学校差异很大，但是职工子弟都需要上学，我们就有义务担当起责任。大家无论分到哪所学校，都要认真工作，为人师表。是金子总会发光，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人事科长郭科长宣读了分配方案。武钢和肖睿都分到了仓城铁路第二小学。当听到分配结果时，两个人都欣喜地互望了一眼。仓城市共有三所铁路职工子弟学校，一所中学，两所小学。中学没有分配毕业生，仓城铁路第一小学分配了三名毕业生，都是地方师范学校毕业的铁路职工子弟。仓城铁路第二小学分配了两名毕业生，就是武钢和肖睿。仓城铁路二小来接毕业生的是副校长朱坤，一个黑胖汉子，五十来岁，身穿白色老头衫、灰色大裤衩，不像校长，倒似一位生产队长，一双小眼笑眯眯。仓城铁路第一小学来接毕业生的是教导副主任潘虹，个子一米六，比较清瘦，短发、白色短袖衬衣、深蓝色长裤、黑皮鞋，张嘴就是标准的普通话，很干练的样子，有点女干部的派头。

下午两点，两个人带着五位毕业生来到火车站，准备回仓城。站在站台上，看着硬座车厢里塞满了旅客，朱坤校长开着玩笑说：“潘主任，车长是个男同志，需要你去迷惑他，看样子麻烦你去和车长说说，能不能让咱们上卧铺坐坐，硬座车厢站着都困难。”潘主任皱了皱眉说：“不知这个车长是否好说话”，便挺起腰板走向了站在餐车门口的列车长。他们的运气不错，此时已经过了用餐时间，车长同意他们在餐车就座。中途，武钢去厕所，发现朱校长和潘主任两个人不知何时站在车厢连接处聊起悄悄话。潘主任讲：“分到我们学校的三个都是铁路子弟，有的小学就在我们学校上的，可能都找了关系，所以都分到了我们学校。朱校长，你们学校分配的两个孩子都不错，听说男孩武钢是优秀学生干部，还是学生党员，此次分到津滨教育分处唯一一位党员。女孩肖睿是优秀毕业生，学习很好，尤其是英语。可惜，都是农村来的，没有关系，都分到了你们那。怎么说你们学校还是偏僻些，不如我们学校环境好。我们孙校长听说了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后，想把这两个孩子要到我们学校，考虑到我干着教导副主任还兼着大队辅导员太辛苦，准备让武钢将大队辅导员活接过去，同时现在英语越来越被重视，想办个特色英语兴趣班，让肖睿教。孙校长为此专门找了处长孟果和人事科长郭胜，都没同意。听那意思，三个职工子弟都找了关系，都必须留在我们校。”朱校长说：“我还听说，刚开始武钢留在津滨市，最后改为我们校，好像这里有点事”。听两位的聊天，武钢心里一沉，似有云雾笼罩，但一想到每天可以和肖睿在一起，马上云开雾散，心情豁然。

下了火车站在站台上，潘虹主任用手指了指车站东侧自豪地说：“武钢、肖睿，这是我们铁一小，在仓城可以说是最好的学校，市里区里教育局领导的孩子都在我们学校上，你们有时间过来玩。”仓城铁路一小与车站只是一墙之隔，站在站台上校园景色即可一览无余，两栋三层教学楼分立操场南北两侧，墙面上的少先队队徽被阳光照射闪闪放光，操场东侧主席台前的旗杆上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学生们正在铺有柏油路面的操场上奔跑着。的确如潘虹主任所讲，仓城市区各小学少有教学楼，学生基本是在平房上课。即使重点校新华区实验小学，虽有一栋教学楼，但是操场大小标准都无法和铁一小相比，可见“铁老大”的实力。潘虹和朱坤道别后，便带着三个毕业生通过一个小门出了站台直接进入了学校的操场。朱坤则带着武钢肖睿两人跟随旅客出了车站，来到车站广场附近公交车站，坐上六路车沿着114省道出来城区半小时后来到了仓城铁路第二小学。

仓城铁路二小位于仓城郊区柳园村庄旁，在114省道的东侧与仓城铁路第二小学一字排开有多个铁路单位，仓城工务段柳园车间、仓城电务段柳园车间、津滨车辆段柳园车间，仓城火车站柳园货场，最大的单位是仓城机务段，同时还有一个铁路家属区，矗立着六栋宿舍楼。省道西侧的柳园村与这些铁路单位分道而立。这些单位的后侧就是京沪线铁路，隔墙就是铁路线，便于工作，这是铁路单位位置特点。

站在校园门口就看到了一栋崭新的黄白相间颜色的教学楼，但进入校园，武钢发现校园内比较破旧，宽阔的操场杂草丛生，与教学楼很不协调。校长室内校长袁水、教导主任赵琴正等着他们。校长袁水是位个子不高的瘦老头，说话不紧不慢，一副高度近视镜更显得他弱不禁风。赵琴主任典型现代教师形象，碎花短袖衬衣，黑色过膝盖短裙，马尾辫上系着浅绿色的小纱巾，看上去很精神。大家对两个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安排了相关工作。武钢任四年级数学老师，肖睿任一年级语文课，同时担任班主任。赵琴主任为他们拿来课本要求回家提前备课，八月二十八日上午教师上班。看到时间已到下午五点多，朱坤副校长和赵琴主任一起用自行车将两个人送到了火车站前的公交汽车总站，武钢和肖睿分别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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