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吃罢饭,苟德胜见天刚黑下来,便在炕上躺了一会,两个弟弟都去自家的地里去料理庄稼,老娘也停下了手机的活儿,准备收拾收拾家里。
就这外面的光,苟德胜看着自家窑顶,黑咕隆咚的,他在想什么时候已经也没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狗子,咱该走了!” 一旁的敬先老汉催促着。
“哎。”苟德胜下了炕,把老爹掺扶起来穿好衣服,跟娘打了个招呼有了。苟德胜家到村子的老祠堂并不远,一路上老父亲异常的能说话,苟德胜都觉着奇怪。
“狗子,爹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你们兄弟四个团聚,给我们苟家添点人丁啊!”苟敬先咳嗽着。
“爹你说啥话呢,好好活着,大哥肯定还在!”爹的话突然引起了苟德胜浓重的伤感,这么多年以来,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其实他都憋在心里,因为他是父亲。
苟德胜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爹,过一阵子家里的事儿忙个差不多我就出去找找,打听打听大哥的消息!”
“你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别人怎么看不要紧,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活,”敬先老汉文化水平不高,早些时候也常跟于先生来往,虽平时不多言语,但今天的话足以让苟德胜受益一辈子。
“爹,都听你的!”苟德胜掺扶着苟敬先,慢慢悠悠地来到了老祠堂。
刚一入院子,就看到院子里都是人,老老少少齐刷刷地看着这父子俩。
“敬先叔来了!二狗哥来了!”大家高声喊着。
苟德胜把老爹安顿到祠堂正椅上,“于先生还没有到,我们等等先生。”
村子里集合大抵有一下几种情况:一是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到祠堂,拜祖宗;而是清明节,也是拜祖宗,不忘本;三是当家人说大事,众人商议;四就是苟家人有红白事,祠堂集合,敬拜天地,保佑子孙;五便是祈福拜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天这一出大家都知道要干啥,虽说这苟德胜下午知道了一些,但还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
“于先生到了!”剩娃掺着于先生,大家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于先生不同往日,盛装出席,一身崭新的袍子,外搭一件旧式坎肩儿,头戴六合同一帽,绝对的读书气派人,走到正堂,正襟危坐,看着众人。
“都到了吧?”于先生问,“到了就开始吧!”
“各位同堂们,我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苟敬先发了话,“大家都知道我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很多事情都是狗子帮衬着干,我就寻思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可不行啊,敬先叔,祖上立下的规矩可不能冒犯啊,您这当家的,我们放心啊!”三歪嘴虽歪,但说出来的话绝对正,毕竟敬先老汉年轻时没少帮衬他。
“对啊,敬先!”同辈的叔伯们也开了口。
“安静么,听我说完,”敬先老汉吐了一口痰,“我毕竟上岁数了,干事也不好使,没有年亲人有劲儿,头脑也么有他们灵活,”缓口气继续说着,“按照祖上的规矩,咱应该再选个好后生做这个当家人,我也该歇歇了。”
堂里的敬先同辈,长者们商讨着,一时安静不下来,毕竟这是祖上的规矩,苟敬先也是个明白人。
“我看,大家今儿就选吧,敬先主意已经定下来了,毕竟他也不利索了。”于先生又说了一句,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看要选的话就选二狗哥!”
“对!”有一部分年轻后生高喊着。
“二狗哥这么多年来都帮衬着村里,帮我们打理各种事情,如今这开渠固土也是他领着我们干,这不是好事儿么?”进喜面对着众人。
“你懂个球!狗子先前多少人骂?”说话的正是族里的四叔苟敬礼,“就知道跟着于先生天天念书,家里地里的事儿也不管,老爹老娘也少管,他能行?”
话说这苟敬礼,苟德胜打小就跟他不对眼儿,本是亲叔侄,但就跟仇人一样,好几次这苟德胜还把这亲叔叔按到土塘里打了,具体因为啥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苟敬礼是兄弟最小的一个,从小二狗子爷爷就心疼,但这心疼恐怕也是把这苟敬礼害了,要么现在也不是这个怂样子,好吃懒做,两口子都快五十岁了也没个孩子,四婶子吃了不知多少土方子都没用,俩人也认了命。好在俩人中了一点地,这世道也算是能将就着过。
“你说得那已经是之前的那个狗子了,你看看如今的狗子,能一样么?”蒋二东看不下去这个叔叔,胳膊肘往外拐。
“对,我们就认二狗哥!”年轻的后生在院子里,一群老一点的恐怕也压不住他们。
“嗯哼~嗯哼~”于先生咳了两下,顿时静了下了。
“要我说啊,就是德胜吧,我们都老了,”于先生扶着椅子颤抖着站了起来,“这个世道,是他们年轻人的世道,我们掺和个啥?再说这德胜我看也是入了他们的心的。”
“对!我们愿意跟着狗子哥!”
“进喜,别带着起哄!”这时苟德胜站了起来,“先生您坐着就好了。”顺手把于先生扶到坐到椅子上。
“我懂大家的意思,我苟德胜先前是混账了些,可能大家看不惯,可我苟德胜不是圣人,但圣人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难道我就一辈子混账下去吗?”
苟德胜这一席话,竟让众人无话可说。因为大家也都知道,倘若不让二狗子做这个当家人,那么就目前来看谁又合适呢?开渠固土这样的点子,村里出了二狗子,哪家的后生又能想出来呢?
“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让敬贤在族谱上记上一笔,以后我也能好好养着了,”苟敬先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眼睛里漏出了希望,“于先生见证,以后旁人也没话说!”
农村就是农村,谁能带着人们过好日子,人们就愿意跟着谁,正如于先生的话,这是年轻人的世道,要什么样的生活,那得靠他们自己去造,就像是想要娃一样,炕上每个女人可不行。
人们都散去了,夜也静了下来,六月的风果然和五月不同,不仅仅是柔软,还带有暖暖的温度,飘在人脸上,就像是一层纱。
六月的夜并不闷热,很凉爽,人们睡下了,可地里的虫子们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