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十分吵闹,我妈一边扯着嗓子喊小朋友的名字,一边对电话这头的我说:“儿子,不说了,这会太忙了。说着电话就被挂断。”
我在电话这头无奈笑笑,依然对电话里听到的那几句“园长妈妈”难以忘记,嘿,原来,我妈的宝贝孩子不止我一个啊。
我点燃一支烟,任由烟雾从肺里绕一圈,夹杂着对童年的种种回忆,夹杂着对育人灵魂这份工作的尊重,看着烟雾飘荡,好多事情又浮现眼前,好一个历历在目啊。
我妈是个幼儿教师,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经营着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幼儿园,说实话,以前对老师这个职业并不敏感,但随着年岁渐长,就会发现身边有很多平凡又默默无闻的事情也十分的伟大,一如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平淡世界里从来不会缺少德高望重的志士仁人。
幼儿园是九十年代办的,年龄上比我还要长几岁,我妈说最开始的时候整个幼儿园只有5个孩子,到现在二十几年的光阴,每次我回家看到操场上那么多的小孩子,我怎么也不信最初的这里只有5个人。
上个假期回家,我忘了带家里钥匙,就从幼儿园正门进去找我妈,是值班的张老师给我开的门,进去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十来个小朋友围着我妈吵吵闹闹好不热闹,就像过年一样。
我皱了皱眉,一向不是很喜欢太吵闹的环境。我妈笑着和小朋友们挨个玩游戏,见我来了,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过去让我替她照看一下这些孩子,她要去楼上拿东西,笑着说:“来来来,小朋友们要乖哦,我去给你们拿玩具,让这个哥哥给你们讲故事。”
我看着我妈笑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笑起来好漂亮啊。
然后就被一大群小孩子,我的师弟师妹围了起来,我又怎么会讲什么故事,讲大灰狼?小红帽?白雪公主?
不会讲故事,那就聊天吧。我怕生,但这些10后好像不怕生,围着我就要说着说那。
“哥哥哥哥,你和园长妈妈什么关系啊?”
“啊?!园长妈妈?不应该是老师吗?”
“不啊,我们一直都喊园长妈妈呀,你到底和园长妈妈什么关系啊?”
“我...我是你们园长妈妈的儿子...”
“哦,那我们就叫你哥哥吧”一个小女孩若有所思的说道,转过头问旁边的小男孩“你说对不对,泽泽。”
小男孩脸一红,说“对,应该喊哥哥。”
一群小孩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我突然也来了兴趣,抱起一个小男孩,说:“你们的园长妈妈对你们好不好啊?”
“好~”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怎么个好法啊?”
一个小男孩手一下子举起来,“我来说我来说,园长妈妈每次都说我吃饭是小朋友里面最快的,每天都夸我呢,就今天中午都说我表现好呢,说我是小朋友里面身体最棒的!”
“我也要说,我也要,”一个小女孩挤过来穿着她的粉色连衣裙说“园长妈妈说我今天穿的裙子真漂亮,还问我谁给我买的呢。”
我看着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天真可爱,“你这个裙子真漂亮,谁给你买的呀?”
“哥哥你也觉得好看呀,嘻嘻嘻,我妈妈给我买的。”
......
孩子们一句一句的说个不停,我笑着听他们说,好像也跟着他们回到了一个童真时代,甚至觉得那间教室,那一方天地已经远离了都市的喧嚣。
有一年教师节,我家门口来了几个小孩子,一直在门口张望不肯走,我凶着一张脸就出去问他们在我家门口干嘛,那几个孩子一点也不怕,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苹果,理直气壮地说:“我找我的园长妈妈!”
我妈正好从家里出来看到几个孩子,连忙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一边挨个说几个人的名字一边开门,笑着说“都毕业了还来看我啊,看你们一个个的又长高了不少呢。”几个孩子笑嘻嘻地把苹果递给我妈,“园长妈妈节日快乐!”
我妈笑的很开心,然后让他们在院子里玩玩具,她就在旁边看着。
我拿了个小板凳坐到了旁边,“哟,园长妈妈今天是不是很开心呀。”
“那可不是,不像你这个当儿子,你说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教师节问候过我一下。”
“得,亲生儿子还不如教出来的学生了。”我讪讪离去。
晚上我问我妈,“妈,被那么多孩子叫园长妈妈啥感觉啊。”
“怎么说呢,我教书二十几年,这个幼儿园也是这些年才有了气色,有时候看着这些孩子还真就慢慢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就像小时候照顾你一样,每天听到他们喊我园长妈妈其实还挺开心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妈笑容灿烂,灿烂得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又让人舒适迷恋。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妈眼里有光,耀眼得就像和尚看见布达拉宫的经幡一样的光芒,虔诚而又自信。
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教师这个职业真的很神圣,不是夸赞职业属性多么高尚,而是这个职业育人灵魂,带给孩子的是人间温暖和丝丝牵挂,带给育人者的是关爱之心和孩童般的善良。
一次酒局上碰到一个混混,酒喝多了,自然和谁都熟了起来,坐我对面的一个小混混和我兄弟长兄弟短的聊起天来,回去的时候正好和他同路,走到快到家,我说我快到家了,他转头看看我,解开西装的扣子,说“你也住这片?我怎么没见过你”
“可能我低调吧。”说着我笑了笑,拿出了一支烟点上。
“你家在哪?”
我手指了指家门口,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不是一个幼儿园吗,你们家开的啊?!”
我点了点头。
“嘿!你知道吗,你妈说起来还是我老师呢,上幼儿园就是我老师。”
“哈哈,这么说,那我还和你是同门师兄弟啊。”
“唉,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回去吧,我送你,回去代我向我老师问好。”
说着就一把拉着我往回走。
他走后我看着满天星空,星星眨着眼,笑看红尘事。
“妈,你猜我今天喝酒碰到谁了?你以前的学生,就住这片,还让我向您问声好呢。”
“嘿,那个小家伙啊,别看他混社会,小时候可机灵呢,上次街上碰到他还过来向我问好呢。”
“人家现在可不是小家伙了,人高马大的,比我还壮。”
我妈听着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时间真快啊。”
前一阵子我妈打来电话,说我们那片儿城区改造要拆迁了。
我愣了许久,说:“幼儿园要拆了?!好事啊,你就不用再像以前那么忙了,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好是好,就觉得有些舍不得,二十几年的念想就这样没了。”
我沉默了,我想起了那些童真的面孔和一声声地“园长妈妈”,想起了小孩子手里的苹果,想起了长我几岁从小照顾我的师哥师姐,想起了妈妈谈论学生时脸上的笑容,眼神里泛出的光...
我知道,妈是舍不得那一方土地上留下的种种回忆和情感,舍不得和孩子们的每一次互动,舍不得放下教书育人,舍不得那些孩子...
我开玩笑地说“是啊,要是拆了以后就没人再喊你园长妈妈咯。”
原来我不知道,我上学之后还会有很多人替我喊你一声妈妈整天围在你身边烦你
原来我走后,会有很多人,喊你一声园长妈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三尺讲台三寸舌,三寸笔,三千桃李。
十年树木,十载风,十载雨,十万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