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著《我与地坛》摘抄之二

《墙下短记》摘抄

1.一些当时看去不太要紧的事却长久扎根在记忆里,它们一向都在那儿安睡。偶尔醒一下,睁眼看看,见你忙着(升迁或者遁世)就又睡去,很多年里它们轻的仿佛不在。千百次机缘错过,终于一天又看见它们,看见时光把很多所谓人生大事消磨殆尽,而他们坚定不移固守在那儿,沉沉地有了无比的重量。比如一张旧日的照片,拍时并不经意,随手放在那儿,多年中甚至不记得有它,忽然一天,整理旧物时碰见了,拂去尘埃竟会感到那是你的由来也是你的投奔,而很多郑重其事的留影,却已忘记是在哪儿和为了什么。

2.那夜的箫声和老人,多年在我心上,但猜不透其引领指向何处,仅仅让我活下去是不必这样神秘。直到有一天我又跟墙说话,才听出那也箫声是唱着“接受”。接受限制。接受残缺。接受苦难。接受墙的存在。

3.我一直在写作,一直觉得并不能写成什么,不管是作品还是作家主义。用笔和用电脑,都是对墙的谈话,是如吃喝拉撒睡一样必做的事。搬家搬得终于离那座古园远了,不能随便就去了,此前就料到会怎样想念它,不想最为失恋的竟是那是四面矗立的围墙;年久无人过问,记得拿墙头的残瓦间长大过几棵小树。但不管何时何地,一闭眼,即刻就到那墙下。寂静的墙和寂静的我之间,野花膨胀着花蕾,不尽的路途在不尽的墙间延展,有很多事要慢慢对它谈,随手记下为之写作。

《好运设计》摘抄

1.完美的人生设计:既知晓人类文明的丰富璀璨,又懂得生活路途的坎坷艰难;既了解达官显贵奢华而危惧的生活,又体会平民百姓清平而深情的岁月;既有博览群书并入学府深造的机缘,又有浪迹天涯独自在社会上闯荡的经历;既能在关键时刻得良师指点如有神助;又时时事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奋斗绝非平步青云;既饱报尝过人情友爱的美好,又深知世态炎凉的正常,故而如罗曼·罗兰所说“看清了这个世界,而后爱它”。

2.但此刻宇宙正在旋转,正在飞驰,正在高歌狂舞,正借助了星汉迢迢,借助了光阴漫漫,享受着它的路,途享受着坍塌后不死的沉吟,享受着爆炸后辉煌的咏叹,享受着追寻与等待,这才是幸运,这才是真正的幸运,恰恰死亡之前这波澜壮阔的挥洒,者精彩纷呈的燃烧才是幸运者得天独厚的机遇

3.幸福感,对了。没有痛苦和磨练你就不会强烈地感受到幸福。对了,那只是舒适和平庸。不是好运,不是幸福,这下对了。


4.事实上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一个只想是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更彩的过程,于是绝境溃败了,它必然溃败。你立于目的的绝境却实现着、欣赏着、饱偿这个过程的精彩,你便把绝境送上了绝境。

梦想使你迷醉,距离就成了欢乐;追求使你充实,失败和成功都是伴奏,当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现在你说你是个幸福的人,你想说你会说的多么自信,现在你对一切神灵鬼怪说谢谢你们给我的好运,你看看谁还能说不。

5.过程!对,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的欣赏过这程的美丽与悲壮。

但是,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虚无你才能够进入的审美的境地,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绝望你才能够找到找到这审美的救助。但这虚无与绝望难道不会使你痛苦吗?是的,除非你为此痛苦,除非着痛苦足够大,大得不可消灭大得不可动摇,除非这样你才能甘心情愿从目的转向过程,从对目的的焦虑转向对过程的关注,除非这样的痛苦与你同在,永远与你同在,你才能够永远欣赏到人类的步伐和舞姿,赞美着的生命的呼喊一与歌唱,从不屈获得骄傲,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中创造意义,知道死神和天使一起来接你回去,你依然没有玩够,但你却不惊慌,你知道过程怎么能有个完呢?过程在到处继续,在人间、在天堂、在地狱,过程都是上帝巧妙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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