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暴雨砸在便利店卷帘门上的时候,我正在核对最后一叠快递单。电子钟跳到21:47,泛着红光的数字在玻璃门水幕里扭曲成血滴,把门外那张黝黑的脸割裂成碎片。
“张姐!包裹要淋坏了!”快递员小林的声音穿透雨幕。他整个人卡在门缝里,缠着纱布的右手护着个缠满保鲜膜的纸箱,几簇雪白的栀子花从缝隙里探出头。
三天前他送错包裹的旧账还没算清。当时李奶奶颤抖着打开七栋302的快递箱,青铜怀表碎成三瓣躺在里面,表盖内侧泛黄的照片上,穿警服的年轻人正在栀子花丛里笑。
“明天就投诉你。”我摔上门时瞥见他后颈的汗渍,在蓝色工服上晕出火烧云似的痕迹。
此刻救护车的红蓝顶灯刺破雨帘,小林突然把快递箱塞给我。浸透雨水的纸箱比想象中沉,保鲜膜下除了新鲜栀子花,还藏着枚走针无声的新怀表。
我在监控录像里发现更多秘密。这个被我在暴雨夜拒之门外的年轻人,连续37天在15:02准时出现——总把五升装矿泉水换到左手,因为李奶奶的猫眼在右边;腰间的登山绳系着保温桶,磨毛的纹路和消防员的安全绳一模一样。
“您见过凌晨四点的栀子花吗?”有次他来借冰箱时突然问。我看着他往快递箱里塞胰岛素笔,金属管在监控镜头下泛着冷光。后来社区卫生站的登记表显示,每月16号领取针剂的“家属林某”,签名旁总盖着星形印章。
暴雨季前夜,302房间的警属光荣牌下,我摸到张泛黄的收据。日期停在2001年6月18日,“消防员林向阳遗体清洁服务”的字样上,晕开的水渍像朵枯萎的栀子花。而窗台上沾着露珠的新鲜花朵,正与小林工服里掉出的炭笔素描严丝合缝——笔触与消防烈士纪念馆档案照里的栀子花分毫不差。
中元节清晨,整条街都看见小林穿着带火烧痕的旧警服,在七栋楼下站成笔直的青松。“林向阳同志,今日由我接岗。”他对着302窗台的栀子花敬礼,银质警号牌折射的光穿透白纱帘,照亮床头并排的两枚怀表。老的那枚裂纹里凝着二十三载时光,新的那枚正走向今晨九点四十七分。
当夜暴雨再度倾盆时,浑身湿透的小林冲进便利店。他怀里焦黑的碎花布包裹里,露出半本炭化的素描册。“向阳哥当年从火场带出来的。”栀子花香漫过货架,我看见他左手新增的烫伤疤,形状恰似李奶奶最后一次为他涂药时描摹的花苞。
后来小区新来的快递员说,有位家政服务员总在清明和烈士纪念日消失。而七栋302的窗台永远摆着栀子花,在两枚怀表永恒的滴答声里,有人听见带着北方口音的呼唤穿透雨幕:
“妈,换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