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爷爷是在他84岁时去世的,寿终正寝,算是个有福之人。印象中,他一头灰白的头发剃成整整齐齐的平头,眼睛鼓鼓的,表情严肃,很少笑。他打哈欠的方式很有特点,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舒展了喉咙部位的肌肉,从喉咙最深处“哈”出来,然后还会发出“啊哈哈”的声音,仿佛那是从喉咙里“哈”出来的余波,那声音让我印象深刻。爷爷是个不多话的人,总是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我们去了,他也只是招呼我们坐下,但每次也不会忘了问我们最近的学业如何。我其实是怕爷爷的,因为他很少喜形于色,没有“爷爷”这个人物应该有的慈祥,所以,爷爷问什么,我便恭恭敬敬的回答,然后也无法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任何信息,不知他对孙女的表现是否满意。

小时候的我自然是对这样的爷爷爱不起来,然而人到中年,如今爷爷已经走了,我才渐渐明白,爷爷也是爱我们的,只是他都放在心里。

记得高考那一年,到了最后三个月冲刺阶段,我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一天,爷爷来学校看我,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原以为爷爷重男轻女,并不那么在乎孙女)。爷爷提着许多好吃的菜过来,看见我似乎瘦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表情凝重,于是把带来的饭菜热了热,让我赶紧多吃点,我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这次月考,我的成绩下降了,正愁不知如何跟家里交代,爷爷就来了。一顿饭吃得我直冒汗,而爷爷坐在对面,只是默默地吃饭,什么也没有说。临走的时候,爷爷收拾好东西,在我住的房子里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这一次他没有把手背在身后,而是微微欠着身,仔细的关注着房里的每一个细节,眼神是关切的。然后,爷爷回去了,走之前对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爷爷是关心我的、看重我的。

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工作,只是每年春节才会回去探望爷爷。每次回去,爷爷依然是那样双手背在身后,在客厅里踱着步子,不大说话,偶尔问一问我的工作情况。后来,我有了对象,再后来,我结了婚,夫妻感情并不好,爷爷从来不当着面问我,但爸爸告诉我,每次他们去,爷爷都会问爸爸关于我的情况,他似乎知道我不幸福,一直关心牵挂着。

直到爷爷中风住院了,我和丈夫去医院看望,他已经不能说话,但那浑浊的眼睛里,分明还用力闪着关切的光,定定地看着我,我抓着他的手,泪流不止。我很惭愧,没让他抱上重孙,让他放心不下。

爷爷走了,单位的人来吊唁,我才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厉害,能飞快地用双手打算盘,后来做了副区长,管理地方上的民营企业,他管的企业效益都非常好,爷爷做了一辈子地方官,是地地道道的两袖清风,正如他的名字“官清”一样,他是个好清官,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不收群众一分一厘,曾经有人给他送个热水壶,他都硬是给人家退了回去。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对爷爷肃然起敬,我为我是他的后代而感到骄傲。

爷爷在我的成长记忆中占据的篇幅少之又少,小时候,他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叫“爷爷”的人。而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岁月的沉淀,我才深切感受到他对我的影响。每当我像他那样深深地打哈欠,像他一样羞于表达对亲人的爱,像他一样在工作中坚守自己的原则,我就深深地明白,我是爷爷的孙女。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三期第4天,学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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