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担,是一段历史,更是那个年代里不可或缺的一道特殊风景。对于绝大多数七零后、八零后来说,货郎担或多或少承载着他们童年的往事,在尘封已久的岁月里,曾经给我们留下一些令人难忘回味的记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个静静地躺下来回忆这些美好记忆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多了一份欣慰。在物质生活匮乏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和我们同样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贫困山区里的农村人获取商品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村里的小卖部或者是从经常走村串户的货郎担那里,来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偶尔也有到几十里路上赶集的,但是那样的次数在一年的时间里也是并不多见的。我们家乡的方言,把货郎担叫做胡郎子,也叫买卖人。这些货郎担们大都来自天水的甘谷、秦安一带,他们凭借着聪明的经济头脑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常年奔走在各个乡村角落。他们进村串户,沿途贩卖一些小卖部里不常买到的小商品,由于他们经营方式活泛而且品种多样,既可以用废旧塑料品、大人小孩的头发予以兑换,也同样可以用粮食按市价进行换算,因而受到许多大山村里农户们的青睐。
我的老家这里十年九旱,是一个较为典型的靠天吃饭的苦焦地方,境内沟壑纵横的大山,连绵起伏错纵交叉的羊肠小道。封闭、落后的自然环境条件缺少与外界畅通的经济贸易往来,只有这些走南闯北的货郎担们带给我们物质上的需求和精神上的丰富。也是从他们那里,我们才或多或少了解一点外面的世界。那时候,龙泉乡豆、李家庄就有专门的旅店供外地商人居住,这些货郎担们经常就住在那里,寒来暑往,每天早出晚归在不同的地方轮流奔波,生活其实也过的够苦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有一对来自秦安的父子,都是残疾人,听说小的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由于长期走路的姿势不正确,脚上的一只鞋经常是脚膀子那处先被磨的窟窿眼眼的。这是一对可怜的父子,除了脚以外眼睛也不好使,有点儿白瞪眼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我听祖母经常说,这对父子其实也过的并不如意,家里丢下老伴儿一个人种地。自己常年带着儿子在外面奔波,因为自身残疾的原因再加上和我们一样艰苦的条件,儿子本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依然还没有成家。记忆当中,这对父子隔三差五的就来我们这里,由于为人相当和善,每次来的时候,乡亲们都会或多或少地购买几件。正是这种互相信任的理解,人们也渐渐的也愿意无私的帮助他们,从不让他们饿着肚子来村里转。九十年代的人们,温饱问题刚刚得到解决,虽然说有的人家还很困难,但是遇到上门的买卖人,不管交易达成达不成,总会拿出自家的干粮或是饭菜让他们吃上点儿。
来我们这里的货郎担们基本上都是选择在中午的时候走村串户,因为那个时间段刚好赶上村民们午休。我们家这块土畔上就住着三户人家,其他的都在沟对面的,坡道下面的,对面山上的,住的极其分散。我家在最下边,祖母家在上边,紧挨着的是二爷家。有一条路顺着祖母家和二爷家的大门一直通到村口。货郎担门一般都是顺着这条路就径直来到了祖母家的门前。从远处上坡的时候,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摇着小摇鼓就大声吆喝:“床单_被套,线衣_线裤_袜子换羊毛……”边喊边走,扁担两头的货物忽悠忽悠地闪着,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在他们扁担的一头,往往挂着一个大水杯,每当碰到有人家的地方,就向在家里的老人或者是妇女讨要一杯水。这杯水,就是他们在路上渴了的时候,解渴用的。
那时候祖母家的门前,有几颗又粗又大杏树,每到夏天这里显的分外凉快。来我们这里的货郎担,一般都会选择在这里放下担子歇一会儿,靠在树荫下透透气,纳纳凉。时间长了,彼此也就熟悉了,特别是那对秦安父子每次要是来这里准会在祖母家的这几颗树下呆一会。祖母是个热心肠的人,每次总会端出一碗做好的饭递给又乏又困的货郎担。他们接过祖母递上的热气腾腾的午饭,感激的说道“哎呦呦,谢谢她婶子……”。有时候,他们来的时候错过了午饭时间,祖母通常会拿点馍馍,泡上一杯茶端出去,就说现在没饭了,馍馍将就着吃上点。这对父子都会感激地说“哎呦,那就好的很呀,她婶婶……”多年后,我记得祖母常常提起货郎担时,总会讲到这对父子。祖母常说“再好出的门,不如穷家里蹴”,人一旦出门了就变得可怜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出于感激,货郎担总会折价或者是免费送上一两件廉价的物品给祖母作为酬谢,这些小物品一般都是线箍轳(线团),飞天牌火柴盒之类的。我们那时候还小,远远见货郎担挑着担子从祖母家门口那条坡走来时,就大声喊“胡郎子来老,胡郎子来老……”飞快往家里跑,然后在母亲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围住货郎担,对着他的两只木匣子神奇地望着。在货郎担打开他的货匣子时,我们经常被自己喜爱的物品深深的迷恋着。像是玻璃球,青蛙玩具等等,经过大人们叽叽喳喳地一番讨价还价,货郎担最终还是卖掉担子里的货物,脸上泛起充实的笑容,高高兴兴地挑起筐子吆喝着,迈着轻盈地步子悠闲地穿过那条坡路消失在暮色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