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在生活的艰辛苦难里半粒儿泪珠都没滴过,他尊贵动情的眼泪都是给他的至爱,父亲伴我们一路走来流的倾情泪儿,暖暖的烙刻在我们心里,他对我们挚情的爱伴我们一世温情】
父亲挑过煤,种过地,摆过摊,当过兵,扛过炮,端过枪……;吃过解放前的苦难,受过解放后的艰辛;登上了改革开放时的浪潮,作战了商业变幻莫测的风云!
父亲给我心里的份量是:坚强、铿锵、汉子、力量、无畏、直爽、担当、铁铮铮、不惧权贵、不阿谀奉承……,把所有好的字眼镶嵌他身上也不为过,总总都是他身体力行所焕发的人格光芒。
但父亲再怎么铁汉铮铮,也有他柔情的一面。从小到现在,我也目睹过铿锵父亲的潸然泪下,倾心泪流!
第一次切身目睹父亲流泪,是在1990年的秋天,我上初一那年。
那天同与往常,和伙伴一起放学回家。在快到家的路坡上,父亲步履沉重向我们走来,看到我们,停下了脚步,悲伤凄凉地对着我说:“妹哩,你奶奶走了……。”一个了字还没说完,就转过头用衣襟擦拭眼角,悲戚的哽咽声抽咽传来,像一个站在空无一人沙漠中无助的孩子!第一次看到父亲孤寂脆弱的样子,我一时头脑空白!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蹒跚下坡,去村里面通知各世家,边走边用手掌捂着嘴不让咽呜声明显。
父亲悲伤哭泣的样子让我泪哗哗地流,除了对奶奶的不舍,更多的是因为我知道父亲内心更深的悲伤。
奶奶是父亲心中那片慈善的天空,父亲对奶奶的爱尊敬伴疼爱,在奶奶面前阿喔前阿喔后(阿喔是我们家乡对母亲的昵称),平时从单位回来,脚还没迈门槛,悠远响亮亲昵的唤声就向奶奶传去:“阿喔…!”每每这时,奶奶也是一句:“额…,奶哩(男孩子的昵称)…,回来了!…”俩母子真真切切的情深意长,往往让陪奶奶玩的几个姐妹儿伴,好生羡慕。
父亲一进屋就会拿出他各种带给奶奶爱吃的零食。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爱吃的云糕片,父亲从来没有落下过。无论回来有什么事要处理还是有什么人要见,都先搁着,父亲都是要先陪奶奶好久,两母子远的近的其乐融融地聊,等我们提醒,他才:“哦,好,马上…。”
像我母亲说的那样,父亲对奶奶的爱就像奶奶是他的女儿;对奶奶的尊敬,父亲在奶奶面前又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对奶奶言听计从;爷爷走得早,奶奶的后大半生都是父亲为她遮风挡雨。母亲也讲,奶奶是个聪明人,大小事都是让父亲作主,点到为止般提点建议。
父亲平时也敬佩奶奶从不说他人闲话以及奶奶灵敏的算数能力,父亲常挂嘴边:“你们奶奶啊,大字不识一个,心里是坦荡亮堂着呢,从不道他人是非,心宽!在村上还是个神算子,再大数额,算起数来心里一默念就出来了!”
奶奶百年后,父亲每次回家还是和以往一样,门槛还没跨,就悠远昵唤:“阿喔!…”反过神来才想起奶奶已不在了,瞬间悲戚,眼眶湿润。父亲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奶奶已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第一次看到铁汉子般的父亲悲伤哭泣,让年少的我深深体会到了成年人对至亲深挚的情感!
1987年那时,父亲单位工作人员搭挡调配,当时有一工作人员平时业务量较差、还爱嚼舌根,没人愿和他做搭档,父亲是单位的先进份子,看那人又是自己很近的一个老乡,想把他带起来,就吸纳了他。没承想他却恩将仇报,背地里使手段陷害父亲,平时父亲的为人和工作作风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单位上一时找不到有力证据为父亲辩证,就让父亲停职在家待查。大家都说:“老刘,你这么多战友在上头做领导,打个招呼不就能复职。”父亲回:“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清清白白,用不着去求人帮忙。”父亲转身就打包回了家。
那年,父亲就用一部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拖着绑得高高的货物,从后面都看不到骑车的人儿,父亲带着这些儿货走南闯北摆摊,湖南摆到了离我们那七八十里路的腰陂,江西摆到了离我们那七八十里路的永新,每个早上凌晨三点来就出发,所吃的苦自是旁人无可比拟的!每批货一卖完,就带几口干粮远去吉安、南昌、长沙、株洲等地进货,为了节省点车费,父亲去的时候拖个板车到离家三十来里路远的长途车站或火车站,再坐车出发进货,进货到车站后又卸货直接用板车一个人拉回来。有时下课的路上会遇到拉货的父亲,每每看到他弓着瘦弱的肩背,拖着承重的板车举步维艰,我一边用瘦弱的小手在后面推一边偷偷流泪;前面的父亲却还气喘吁吁和我讲着进货时的一些趣事。
父亲整整做了近两年,近两年来如一日般起早贪黑!再苦再累再艰辛,也没听他吭一声,也没看他滴一粒眼泪。第二年下半年,那个诬陷父亲的人露出了马脚,在纪审的时候把他陷害父亲的事也一一说出来了,父亲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回单位复职了。正应了父亲那句“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儿时,我们家每年也是要种好几亩地的,大哥和二哥都较年长我们仨小的好多,父亲长年要上班,他俩从小,就帮母亲承担了好多力气上的苦力活,挑担、打柴等等力气上的活哥俩都要做不少,九十年代初的一年,那年夏天,一个星期天下午,二哥听母亲说稻田里的稻子起害虫了,他立马配好药,背起洒药壶就去稻田杀害虫。那天风大了点,虽然带了口罩,但哥还是被呛了点药水,打完药回来,一放下药壶就说头晕,还没一会就昏厥过去了。把我们吓得慌成一团,母亲哭着和大哥赶紧扶二哥去诊所,父亲这时刚好踩车下班到家,他一看这情形,自行车朝旁一丢,背起二哥就往诊所跑,边跑边哭,还哭喊着:“崽啊,你要挺住啊,用点劲把眼睛睁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啊……。”还好那次二哥只是轻微中毒,到诊所医生用药不久后就清醒了。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父亲倾情大哭!
父亲他从小到成年什么苦都吃过,在苦难面前他只会更坚强,但在对我们的感情方面,他是深切的爱!看到我们受伤害,他内心脆弱如丝;看到我们受伤害,他不顾自尊拼尽全力护我们周全!
大哥年青时,叛逆。父亲回家,对大哥苦口婆心地讲道理,讲不通,父亲抄着棍子就吓唬哥,大哥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家整栋房特别大面积,两父子在家里一个跑一个追,大哥一反应就往楼上跑,父亲也跑楼上,哥又赶紧从另外楼梯口下,那时楼梯还是梯子,哥才踩到两三个梯阶后就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把父亲吓得啊,抛下棍子就哭:“崽啊,跌到了脚怎么办啦……。”这边大哥早一溜烟跑外面出了,都说母棍打儿身上,疼娘心上;父亲也是棍还没打儿身上,就疼爹心上了。
弟弟南下上班的第二年左右,他辞去了在我们常人眼里看来的一份非常好的工作,瞒着父母亲去学习美容美发,而且还迷恋上了这个工作,这在美容美发行业刚兴起的时候,好多人还是不看好的。父母和俩哥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了家,让他在家好好思考休息下再找个好的工作。
弟弟回来后非常消沉,一天天地把自己关在楼上看书、画画、练字,和谁也不说话,餐也是用一顿不用一顿,和父母默默对抗。一傍晚 ,不知他从哪找到一瓶白酒,一个人在楼上把一瓶酒咕咕咕全喝光了!母亲去楼上叫他吃饭,他已醉得不省人事。把母亲吓坏了,那天父亲也在家休假,父亲拉出板车,给弟灌了几口水,我们大家把弟放车上,父亲拉上板车就往医院跑,我们在后面紧跑跟上。估计弟被震醒了,一个劲地喊难受,父亲拉着板车边跑边哭:“奶哩啊,嗲嗲不干涉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身体好就行!我个崽啊,马上就到医院了……。”那晚,弟在乡医院输了一晚上的点滴,第二天才清醒。没承想弟醉醒后不再吵着嚷着要去从事美容美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父亲痛哭的深情感动了?还是醉一场把事儿想通了?或是以一场醉酒告别他的这份爱好?
1992年,父亲单位也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浪潮,整个单位打破铁饭碗,各部门搞投标承包制。这在小县城,还都是刚刚打头炮,还投标?有人出头吆喝一声就不错了。个个都不知道何去何从,父亲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此时的他面对改革开放,在他脑海里也是个新名词。单位下达文件开会已大半个月谁都不表态,但上面也发话了,铁饭碗必须打破!父亲见识广也有经济头脑,又爱看各类经济政策等书类,分析了一段时间后,感觉是个非常好的契机点,看大家态度都还不明确;第二次会议上,他表率,以2w的承包价把百货部签合同拿下了,2w,在当时的年代,也是我们小县城达到了巅峰的金额。父亲在整个莲花县第一个带头把经济改革开放政策落实!还以2w的高价,父亲成了整个莲花县供销社单位的经济领头人物,同时也积极带动了大家承包的决心和勇气。承包后父亲也把百货部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是大半个县城里一般人茶余饭后议论的魄力角色人物!
大哥在四十来岁那年身体不好,父亲已是60多岁的人了,父亲还是咽咽哭得泪人儿样,这些年大哥身体好,父亲的心病才放下了。后来大嫂离我们而去,父亲更是泣声而哭,不能自已。
二哥在叔叔建房子那年,帮忙拆老房子时,被砖头砸到头,头破血流,缝了七八针,父亲伤心抹泪。二哥头伤影响到现在还会间隔引发后遗症。
我远嫁那年,带老邓去我家,父亲一个字都不提彩礼的事,母亲也和父亲一样一字不提。我知道父亲是怕我只身一人在外地怕被人家欺负看不起,不谈彩礼到时我在那边旁人也说不上个一二三来,我也好过日子。那天出门我跪别父母,母亲哭得是不成人儿,满头白发的父亲也是痛哭得泣不成声。
妹妹出嫁那年,就嫁离我家不远的乡街上,在他人礼数金额一向无所谓的父亲,却在彩礼数上一子儿不让,让母亲都不解:“你们嗲嗲对别人家的钱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这次怎么紧咬不放?”母亲劝他随了亲家的心意,对方提出那个数也蛮好过得去,父亲就是不让。其实我心里最清楚,父亲是要对方看得起他的女儿,让妹妹在两方亲人的面前抬头挺胸,看她嫁了个好人家。那天爸倔着站在外面,我去拉他进屋,父亲对着我哭道:“你爹我也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人,再说我也不会捂着这些钱,两家的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是要他们家看得起我个妹哩……。”父亲哭得泪人儿状。其实后来彩礼父亲摸都没摸下,母亲也是把大部分彩礼金又都给了妹妹。
前年,母亲颈椎变形,带她去湘雅医院看病,医生给母亲做了固形的模型。母亲也一直不配合戴,在那边呆了几天,那天医生好不容易说服母亲戴上,回来,母亲戴着坐在车上,刚开始还好,半途,她忽地把模型全扯下来了。我和大哥一路讲道理,就是不戴。到家了,我和大哥两人都气得沉着脸不作声,一进门,父亲看我们这个样子,就问:“医生说你们阿喔病咋样,可以治好吗?”我和大哥都不吱声,父亲急了:“不会是得了大病,没得治了?呜呜呜”父亲一边伤心地哭一边摸眼泪:“老嘛哩,你真丢下我先去了,我怎么办啊?……”父亲吁吁地哭道。这边把我和母亲逗乐了,母亲呵呵回道:“老头子,平时没看你对我有多好啊,还舍不得我哭上了哈,放心,我没什么大病……。”看着76岁的父亲老泪纵横我心里暖暖的,这边父亲还在深情的悲伤里转换不过来神情。
我们那坚强深情可爱明智善良的父亲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在生活的艰辛苦难里半粒儿泪珠都没滴过,他尊贵动情的眼泪都是给他的至爱,父亲伴我们一路走来流的倾情泪儿,暖暖的烙刻在我们心里,他对我们挚情的爱伴我们一世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