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豆腐
仿写田树云老师的《小豆腐》
我被家里的芦花大公鸡叫醒了,“明天了”,奶奶说,“快起来,吃了晌午饭,跟我去坡里挖野菜做小豆腐”。我问:“不是用萝卜缨子做小豆腐吗?”奶奶把毯子卷起来收到柜子里,说“大臣臣,那些东西要下来还需要些时日哩!”
晚秋的五龙河水面氤氲,寒冷中透着水汽的暖意。奶奶挎着一个大提篮,槐树条子编的,那是奶奶早年贩鸡蛋剩下的。我挎着一个小提篮,塑料条子编的,还能闻到一股塑料包装的怪味。奶奶六十多岁的年纪,一包劲儿,走起路来相当轻盈,我走在奶奶身后,只能拽着她的衣角。
奶奶知道哪里能挖到能吃的野菜,那是一片我放风筝时不曾光顾的一个大坡,那里有大片的野酸枣树和枯黄的杂草。草已经枯黄,但有些野菜还闪着熠熠绿色。面对一地野菜,奶奶熟门熟路,手脚很快,左右采之,一会儿工夫,野菜就盖住了筐底。我除了几种熟悉的野菜外,大都不熟悉,玩着的时候多,掐野草的时候少,不时抬起头来问道:“奶奶,这能吃吗?”“这是喇栗子,你想喇手啊!”“这个呢?”“这是掐不齐,吃了拉肚子。”“还有这呢?”我举着一棵婆婆丁问,奶奶说,“这是好东西,要。”“这个要吗?”我用稚嫩的小手倒提着一棵荠荠毛问,“要,小心别扎着手。”奶奶一边挖菜,一边扫了一眼说。
“哇!”我突然惊叫起来,奶奶吃了一惊,她发现我手里正拿着一串紫莹莹的龙葵,龙葵的个个小灯笼被我连土带把儿的吃到嘴里,那些汁水打湿了我的衣襟。“慢点吃,别沾了身上。”我吃起来紫色的浆果,这是那个年代我吃到的最美的水果,酸酸的,甜甜的,口感比现在过年吃的车厘子都好上很多倍。
渐渐地,奶奶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奶奶那张着大口的提篮逐渐充盈起来,装满了各种野菜,以荠荠毛、婆婆丁、荠菜居多,相比我那不满的小筐,野菜像飞起来一样落到奶奶的筐里,奶奶是会魔法了吗?
突然,我飞也似的跑到奶奶跟前,兴奋地说:“奶奶,我捉住了一只“蹬倒山”,回家给我烧烧吃”。奶奶抬头看见那只幼虫,挣扎着小小的身躯,翅膀那里一股一股的使劲儿,仿佛要从我手里挣脱似的。“放了吧,我们回家割肉吃。”“为啥要放了?我要吃。”抬头看了一眼被我紧紧捏住的小东西,大惑不解。“因为它也是一条命啊”。我在奶奶意味深长的声音里撒了小手,那只“蹬倒山”敏捷地一蹦,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另一个坡头上了。
我放下草筐的时候,感觉胳臂有点火辣辣的痛,奶奶撸起我的夹袄袖子,看到了我细嫩的胳膊上有几条鲜亮的“红辣条”,奶奶迅速找到了刚才我丢掉的“荠荠毛”,选出鲜嫩的芽儿,用牙咬碎,不一会儿,在手上吐出绿色的汁水,然后用粗糙的手敷到我的胳膊上,只一会儿,一种辣疼袭遍全身。然后,我就不再感觉疼痛了,血也止住了。从那以后,我就坚信,没有哪种伤痛是奶奶的手治愈不了的,每当我受伤的时候,好怀念奶奶那双大手啊。
奶奶坐在阁挡门的一个马扎子上择野菜,一丝不苟的样子像一个绣花的姑娘。家中那只不听话的大灰狗进来叨走了一棵灰菜,奶奶一边“去去”地驱赶大黄,一边手脚利索地收拾了野菜,放到陶盆里洗净,然后再在热水里焯过,热腾腾的野草盈满了盆,我等待着做成小豆腐。
奶奶熟练的在铁锅里擦上一块雪白的猪油,等油化开,便撒入一些葱花,一股热气腾空而起,满屋子弥漫着葱香味。奶奶小心地倒入豆糊子,然后又把盆围子刷了一遍,一同倒入锅中,看看水不足,奶奶又加了一瓢。豆糊子从铁锅盆里翻滚着,这个时候,就要下野菜了,野菜早被奶奶熟练的双手剁成细细的小丁,葱绿葱绿的野菜,雪白雪白的豆糊,像极了奶奶清清白白的一生。火不太旺,那就再加一把火。“拉风箱!”奶奶指挥着我,我赶忙往锅底续上棒子秸,火红的苗儿照红了我的脸,也照红了奶奶的脸。那一次的火烧得最旺,小豆腐被熬得咕嘟咕嘟冒着泡儿。不一会儿,热气就蒸满了屋子,喷香喷香的,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奶奶说:“小豆腐做好了!”
那天中午,爷爷回来了,他声声咳嗽着,脸上挂着笑,“今天吃小豆腐,真好!”爷爷说着,我忙给奶奶递碗,让她盛一碗给爷爷。“转着碗沿喝,别烫了嘴。”奶奶关切道。爷爷只顾着笑,埋头在那一碗热腾腾的小豆腐里。碗底带洼的大白碗我吃了两碗,感觉太香了,还能吃一碗,但小肚已经滚圆啦。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坐了满满一桌客人,热情好客的主人在我面前堆满了珍馐佳肴,一只纤纤玉手递给了我一个卷着小豆腐的泰山小米煎饼,耳边送来银铃般的声音:“邱老师,小豆腐,核桃花做的,猜您一定喜欢吃”,我突然怔在那里,既没接煎饼卷,也没说话。
“邱老师,您怎么了?”我马上回过神来,用纸巾擦了一下眼圈,满怀歉意地说:“没啥,突然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