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只留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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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只留一本书,一本传给后人的书,那么,您会选择那一本?

也许有人选《史记》,有人选《资治通鉴》,有人选《三国演义》,而喜欢《红楼梦》的读者,一定毫不犹豫地选《红楼梦》,因为只有它才是能够逻辑地再现中国文化的贡献和高度的文学书籍。

假如只留一本书,一本一辈子都可以读的书,我也会选择《红楼梦》。因为《红楼梦》不光是中国古典小说名著,还含有诗词歌赋、饮食文化、官场政治、宗族礼法、哲学宗教等等元素。它被认为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人情小说,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也是中国文化最光辉灿烂的艺术成就。

《红楼梦》里有世间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怀有的梦。

当我小学时翻阅《红楼梦》连环画,爱的是小姐和丫鬟的如云发髻、衩环裙裾;当我中学时看《红楼梦》,爱的是宝黛情深、红楼梦断;当我大学时看《红楼梦》,爱的是红楼诗词、意蕴审美;等我年老时看《红楼梦》,也许爱的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人的一生都可以《红楼梦》为伴,读它如同穿越曹雪芹时代的历史时空,如同读官场世家的浮沉衰荣,也如同读自己朦胧的青春之歌,读自己琐琐碎碎的生活,坡坡坎坎的挫折。再仔细看去,写满书页的都是人心,是世态,是耐人寻味的爱恨情仇,是人生之哀,是家国之痛。

王国维说,《红楼梦》是“宇宙之大著述”,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

鲁迅说,从这部书中,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红楼梦》里有最丰美繁华的红尘烟火。清代王希廉《护花主人总评》:一部书中,翰墨则诗词歌赋,制艺尺牍,爰书戏曲,以及对联匾额,酒令灯谜,说书笑话,无不精善;技艺则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及匠作构造,栽种花果,畜养禽鸟,针黹烹调,巨细无遗;人物则方正阴邪,贞淫顽善,节烈豪侠,刚强懦弱,及前代女将,外洋诗人,仙佛鬼怪,尼僧女道,倡伎优伶,黠奴豪仆,盗贼邪魔,醉汉无赖,色色皆有;事迹则繁华筵宴,奢纵宣淫,操守贪廉,宫闱仪制,庆吊盛衰,判狱靖寇,以及讽经设坛,贸易钻营,事事皆全;甚至寿终夭折,暴亡病故,丹戕药误,及自刎被杀,投河跳井,悬梁受逼,并吞金服毒,撞阶脱精等事,亦件件俱有。可谓包罗万象,囊括无遗,岂别部小说所能望见项背。

《红楼梦》是第一本视爱情重逾生命的古典名著。《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都不讲爱,庄子老子孔子都不认为爱有多么重要,《金瓶梅》也不是着重讲的爱。唯有曹雪芹才认为爱很重要,唯有《红楼梦》才大张旗鼓地探讨爱情,才把平等意识带入到男女爱情的关系中。在《红楼梦》中,除了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爱情,还可以看到其他有多种身份和际遇的男女爱情关系,甚至还有两个女子之间的爱情关系。比如贾琏和尤二姐,柳湘莲和尤三姐,薛蝌与邢岫烟;再比如,藕官和菂官,司棋与潘又安。无论是喜是悲,是生是死,因为有了爱情,让他们的灵魂也生了光芒。

《红楼梦》的出世哲学警醒世人: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红楼梦》的故事“真事隐去,假语存焉”,就如风月宝鉴,只能正看,不可反看。因为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很多时候,世事的真真假假,颠颠倒倒,玄玄妙妙,虚虚实实,不必太较真。大俗大雅的《好了歌》就是顿悟:那些对功名利禄、财帛田地、妻妾儿孙的执念,都是被欲望所蒙蔽。那贾府兴盛的时候,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转眼间豪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直到了惨淡衰败的光景,身在其中的贾宝玉才觉悟此中的禅意: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四大家族的覆灭,好一似食尽鸟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但《红楼梦》的故事,却还是在不同时空,因不同人事被轮番上演,真的是: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无论是尘俗中无可回避的苦涩炎凉,家国经历的盛衰兴亡,爱恨情殇的深沉喟叹,解脱痛苦的人生臻境,读一读《红楼梦》,再读一读《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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