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朝屠柒轻轻地摇头,又看了一眼豆腐,示意不要再吃。一桌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没去碰那盘豆腐,黎村长却是不停动筷子:“你们外地人不懂,我们这儿豆腐有讲究,不能随便吃。”屠柒按下心中的诡异感,岔开话题问道:“我们是从W市来的,孙小芸,你知道不?”村长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点头:“对,那小丫头可了得,前些年好像是去外面读书了。”众人对视一眼,看来村里人并不知道孙小芸早就死了。屠柒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她按说也是你们村的,怎么是外姓?”村长让了让筷子说:“那丫头随父姓,不算是正经村里人,她妈也是个不争气的,早先看上外地男人,家里不同意,寻死觅活嫁过去没过几年又闹离婚,都是让人看笑话!”
“这样啊……”屠柒想了一下,说:“其实也没啥事儿,就是她在学校跟同学有点小矛盾,老师让我们来跟家里人了解了解情况。”其他人都听着他一本正经地瞎掰,聂明珠使个眼色,偷偷朝他作了个甘拜下风的手势。黎村长也没那么好糊弄,问道:“小矛盾?啥小矛盾还能闹到警察局去了?”屠柒谦虚地笑笑:“我们就一个地方的小派出所,没那么严重,就是……有同学说东西丢了是孙小芸拿的,都是学生,我们本着教育为主的意思,想来家里问问这孩子平时咋样。”
屠老大简直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的表情还倍儿真诚,黎村长果然被忽悠住了,将信将疑地说:“这丫头父母离婚后被判给父亲,早跟着他爹住去城里了,我也好些年没见过,只听说她很出息,考上大学了。”屠柒煞有介事地点头,说:“我们就是没找到她爸爸,所以才想来村里看看。”村里颇有点不以为然:“她那个赌鬼爹,指不准欠了一屁股债被打死在别处了……”说着想起眼前人的身份,连忙住口,讪讪道:“她妈离婚后脑子有点不清醒,时好时坏,不然也不会把她判给那个赌鬼爹。”
就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孙小芸的死好像跟这个古怪的村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屠柒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关键的事情。这时,秉持着沉默是金精神的崔少开口道:“下午带我们去看看孙小芸的母亲。”村子似是有些不愿意,为难道:“一个疯子,话都说不清楚,而且也没有住在村里,要不就别看了吧?”“村长这是哪里话,”蒋红荫盈盈笑道:“我们就是走个流程,公事公办,该看的当然得看,就是疯子也得照例问问情况嘛。”村长见拦不住,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吃罢饭我就带你们去。”
孙小芸的母亲名叫黎玉京,年轻时长得很是美艳,原本都在村里说了婆家,谁知她私下看上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整天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把婚事给搅黄了。别人听了这泼辣且奔放的事迹哪敢继续上门说亲,事情耽搁两年,家里人也受不住街坊邻居的议论,只好给她和货郎办了婚事。婚后第二年黎玉京便怀上了孩子,自是不能再跟着丈夫四处走动,只好在家养胎,也就是在这时候孙小芸的父亲孙平又在别的村子跟人好上了,这么一来二去拖到孩子长大,终于瞒不住。孙小芸五岁那年有人闹上门,黎玉京受了极大的刺激,终于变得精神恍惚整日说胡话,孙平对她的感情消耗殆尽,一纸离婚协议就把两人的关系斩断了。
“那黎玉京原本娘家人呢?”屠柒问道,黎村长摇头:“出了这种丑事谁还愿意管她,她爹过世得早,原先也就她老母亲平时去照顾一下,没几年老母亲死了,她的两个兄弟办完丧事后就宣布跟她断绝往来,现在她的疯病越来越严重,村里没办法,只好在边上建了一间土房,定期送些米面蔬菜过去。”
一行人边走边聊,情况也了解了七七八八,黎玉京确实住在村边上,走着走着竟是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就是前面。”村长带头走过去,远远喊道:“疯婆子,有人来看你了!”土屋前坐着一个女人,裹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袄,闻声缓缓扭头,脸上一片漠然。屠柒上下打量着她,按照孙小芸的年纪来算,她顶多四十五六岁,可眼前这夫人头发花白凌乱,脸庞酱色,脏污也掩不住眉眼间的皱纹,看起来分明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也难怪被叫做疯婆子。
黎村长与她说话非得提高声音,像是对方耳聋了一般,屠柒使了个眼色,聂明珠上前在妇人眼前虚晃一把,问道:“您是孙小芸的母亲吗?”黎玉京这才渐渐有了反应,迟钝地转动眼珠,问道:“我丫头回来了吗?”聂明珠看了一眼屠柒,继续说道:“她在城里读书,好得很,老师都说她成绩好。”听见这话黎玉京僵硬的脸皮上扯出一个笑:“好好,我丫头有出息……”屠柒看她神思还算清楚,上前问道:“您女儿最近回来看过吗?”说到这话黎玉京脸色就难看了,她盯着屠柒道:“你是什么东西,呸!”屠柒:“……”聂明珠憋笑憋得简直要岔过气儿去,村长怕屠警官发火,连忙拉过他道:“我就说了她是个疯婆子,时好时坏,问不出啥的。”
聂明珠还蹲在那里跟妇人扯些有的没的,齐林让吴东拖住村长,悄悄把屠柒拉到一边,说:“瞧见山后面没?我刚去看了……全是坟地。”屠柒动了动眉毛,低声问道:“吴东拿的就是这块地?”齐林却又摇头:“不像……这地方鬼气森森的建什么度假村,而且我看后面坟头乱得很,丧幡也竖得乱七八糟,不像祖坟,倒像个……乱葬岗。”
“怕什么,走,去问问。”屠柒掏了根自己的烟出来,向村长走去:“黎村长,这地方我怎么觉得有些阴冷呢?后山那一片是啥?”黎村长闻言悚然一惊,连忙摆手推拒他递来的烟道:“屠警官可别误会,这是咱们村里的老规矩,一般寿终正寝的才能进祖坟,横死的早夭的全得埋在后山那里祛祛怨气,过得两年再开棺捡骨迁入祖坟。”屠柒把掉咬在嘴里,拢着手点燃,问道:“如今国家都提倡火葬了,这里咋还这么迷信?而且,这村子看着不大,横死的人竟然有这么多?”黎村长摇头道:“屠警官不明白,咱们村大多数都姓黎,是本家,传统观念难免重了些……后山不光是村里人埋在那里,有迁出去了的,在外开枝散叶的,也埋的有。”
“这样啊……”屠柒若有所思地点头,看见聂明珠竟然把那疯婆子逗得乐起来,不禁心中愤愤,过去踹了他屁股一脚道:“收起你花小姑娘的手段,假和尚。”聂明珠简直无语凌噎,然而领导不爽,做下属的只能摸摸鼻子道:“老大,孙小芸最近没回来过。”黎村长不明白他们咋会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屠柒却是听得懂,聂明珠说没回来过自然是指恶灵的根源不在这里。
这样一番折腾后,也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多,冬日太阳落得早,屠柒伸伸懒腰,招呼众人道:“收工收工,回宾馆睡觉!”村长见他们终于要走,脸上顿时乐开花,假模假式地留饭。屠柒想起他家的红油豆腐脑就觉得胃里难受,摆手道:“不了,我们出公差,老在群众家里吃饭会被说闲话。”黎村长连忙一顿恭维,只把屠柒夸得刚正廉洁两袖清风,听得一旁的蒋红荫直翻白眼。
晚上,屠柒洗过澡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有人敲门,却是齐林。“干嘛?想自荐枕席?我可不吃这一套。”屠柒冲他痞笑,换了聂明珠或者蒋红荫可能还会跟他调笑几句,齐林倒是正经,自动忽略他的话,直奔重点道:“今天那道菜我回来后查了一下。”屠柒挑眉,问道:“什么菜?”齐林简直对他无语:“豆腐脑儿啊!”屠柒不在意地摆手,继续玩手机:“哦,我吃甜的,不要告诉我你吃咸的,我不想跟你打架。”“不是吃甜的吃咸的!”齐林好笑道:“是那个吃法,你没觉得黎村长一直在强调他们吃豆腐脑有讲究吗?我回来查了一下,发现果然有讲究……有个说法叫‘吃血脑’,他们把豆腐当脑浆,蘸着红油——也就是血,来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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