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很喜欢小动物的。
此前我从来没有期待过我爸下班,这天下午我不停地盼望时间快点过去,因为我爸他答应买只兔子回来。
五点半刻,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有点吃力,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爸把兔子拎回来了。他开门丢给我一蛇皮袋,“喏,你盼了这么久的兔子。”我一看是个灰兔,怎么说呢,特别特别地,庞大……很乖还怕生。
我妈说灰兔是公的,人家卖兔子舍不得卖母兔子,母的可以继续生小宝宝。这跟我之前心里想的“小白兔”肯定是有落差,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是兔子就很可爱。我看见我爸伸手去摸摸它,我也壮着胆子伸手去摸摸它,感受到手的温度,它拱起的背有点微颤地低了下去。
我一开始不是不知道家里买兔子是买来吃的。我自己是很矛盾,一方面我特别希望家里有个小动物可以养,一方面又不想叫我爸去买兔子来吃。因为想着可以见到活兔子在院子里蹦来跳去就很激动,然后就没有考虑到然后了。
开始以为它很乖。我妈找了个纸壳箱,想把它关起来,可因为是肉兔,太庞大了,它一直起背来,像袋鼠那样站着,就完全不受任何束缚。见它的前几分钟我还害怕来着,我也搞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怕一只兔子?历史上都没有被兔子咬伤发狂兔病的,可能还是它太大了。后面我摸了它,毕竟是家养的还算温顺,就蹲下来观察它,乖乖地被我摸。我能感受到它一直想跳出箱子,每当它直起背来,我都惊叫着离它远一点,后面它趴下去,我又凑前去跟它说话,伸手摸它。妈说我发了神经。
晚上等到我们都开始吃晚饭,它干脆就跳出来在院子里蹦跶来蹦跶去,把我爸顺手带回来的菜叶子一下子全给吃光,我才发现它哪里是乖,说皮还差不多,不过这一点也不阻挡它继续可爱。有时我觉得它傻,可以趴着一动不动,盯着一个地方特别特别久,我轻轻地跺一下脚吓它,它才回过神来然后快速跳走。
这只傻兔子,你就算走到它面前去,它也可以无视你从你身边绕走,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时我又觉得它悲。再晚一点的时候我们都要准备睡觉了,它还在院子里蹦,外面下着三月末声势浩大的惊雷雨,我家内院的遮雨棚哒啦哒啦不停作响,许是环境烘托的,我看它特别悲伤,听到爸说,明早就把它带去屠宰场,我抗议无效,他反驳说总不能花百来块钱买它来看吧?这是大人的思维,而今我也不是小孩子,只能学着他们那样,融入沉默的大多数中……
许是先前跳累了,待我洗完澡出来,看它已经趴下休息,但两只眼睛跟黑珠子似的还在不安分地滴溜打转,是睡不着吗?记得小学学过一篇文章叫《最后一头战象》,说是每当大象临近死亡,心里都会有感应,并且还会提前找到安葬自己的归宿。
我不知晓是否是动物都有这样的通灵本事,又或是夜半十分自我心里作祟,我望着兔子许久,兔子也望了我许久,它会否已经得知自己的宿命?有时候真的觉得身为人类的我们真是温柔又残忍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或许学识浅薄的我只能暂时寻求这一真理来安慰。
……
第二天晚上,我爸花时间做的秘制兔肉香飘十里,他爱炫耀,高兴地叫上几个老朋友来家里吃肉喝酒。饭桌上几位叔叔夸我爸厨艺精湛,我爸谦虚说不敢当,大家都很高兴,这就是大人的世界。而我呢,我只是难过了一天,悄悄跟我妈说,下辈子自己千万不要投胎做兔子。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心里默默纪念已经死去的兔子……
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打针,每次打针都免不了大哭一场,免不了我妈承诺过后给我买干脆面作补偿。长大后呢,虽然也怕,但我也不能再放声嚎啕大哭让别人觉得自己很光荣了,也不能理所应当喊我妈给买干脆面作为安慰了。你问我为什么?别人会笑话你还小呀,会说你不识趣,大人都是不动声色的。就像这天晚上我总不能当着我爸我妈,当着一桌叔叔的面,指着他们的鼻子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杀了兔子还要吃掉它?” 这是不可取的,这是不合时宜的……
但心里总是有什么在起伏躁动,因着不愿成为世间平庸部分,因着不愿遵循世间固有规则。
事后我与爸商量,咱家以后别买兔子了好不?
酒过三巡,爸半开玩笑地拍拍我的背,“放心,后十年都不买啦!”
人多多少少都是按照自己的模式活下来的。当别人和自己差别太大时会感到无奈,会感到生气,过于相像又会觉得悲哀,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