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1099:谷从政对外甥李惟岳讲的这段话,值得思考。

学习内容:

【原文】

二年(辛酉、781)

春,正月,戊辰,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薨。宝臣欲以军府传其子行军司马惟岳,以其年少暗弱,豫诛诸将之难制者深州刺史张献诚等,至有十余人同日死者。

宝臣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节召之。孝忠使孝节谓宝臣曰:“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

孝节泣曰:“如此,孝节必死。”

孝忠曰:“往则并命,我在此,必不敢杀汝。”遂归,宝臣亦不之罪也。

兵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宝臣特亲爱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复厚结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独得全。

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劝惟岳匿丧二十余日,诈为宝臣表,求令惟岳继袭。上不许,遣给事中汲人班宏往问宝臣疾,且谕之。

惟岳厚赂宏,宏不受,还报。惟岳乃发丧,自为留后,使将佐共奏求旌节,上又不许。

初,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

悦初袭位,事朝廷礼甚恭,河东节度使马燧表其必反,请先为备。至是悦屡为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

或谏曰:“惟岳已据父业,不因而命之,必为乱。”

上曰:“贼本无资以为乱,皆籍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众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乱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然则惟岳必为乱,命与不命等耳。”竟不许。悦乃与李正己各遣使诣惟岳,潜谋勒兵拒命。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但谨事朝廷,坐享富贵,不亦善乎!奈何无故与恒、郓共为叛臣!尔观兵兴以来,逆乱者谁能保其家乎?必欲行尔之志,可先杀我,无使我见田氏之族灭也。”因称病卧家。

悦自往谢之,庭玠闭门不内,竟以忧卒。

成德判官邵真闻李惟岳之谋,泣谏曰:“先相公受国厚恩,大夫衰绖之中,遽欲负国,此甚不可。”

劝惟岳执李正己使者送京师,且请讨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则旄钺庶几可得。”惟岳然之,使真草奏。

长史毕华曰:“先公与二道结好二十余年,奈何一旦弃之!且虽执其使,朝廷未必见信。正己忽来袭我,孤军无援,何以待之!”惟岳又从之。

前定州刺史谷从政,惟岳之舅也,有胆略,颇读书,王武俊等皆敬惮之,为宝臣所忌,从政乃称病杜门。惟岳亦忌之,不与图事,日夜独与胡震、王它奴等计议,多散金帛以悦将士。

从政往见惟岳曰:

“今海内无事,自上国来者,皆言天子聪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诸侯子孙专地。尔今首违诏命,天子必遣诸道致讨。

将士受赏之际,皆言为大夫尽死。苟一战不胜,各惜其生,谁不离心?大将有权者,乘危伺便,咸思取尔以自为功矣。

且先相公所杀高班大将,殆以百数,桡败之际,其子弟欲复仇者,庸可数乎!

又,相公与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齿于我,今天子必以为将。滔与吾击柝相闻,计其闻命疾驱,若虎狼之得兽也,何以当之?

昔田承嗣从安、史父子同反,身经百战,凶悍闻于天下,违诏举兵,自谓无敌,及卢子期就擒,吴希光归国,承嗣指天垂泣,身无所措。赖先相公按兵不进,且为之祈请,先帝宽仁,赦而不诛,不然,田氏岂有种乎!

况尔生长富贵,齿发尚少,不更艰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为乎!

为尔之计,不若辞谢将佐,使惟诚摄领军府,身自入朝,乞留宿卫,因言惟诚且令摄事。恩命决于圣志,上必悦尔忠义,纵无大位,不失荣禄,永无忧矣。不然,大祸将至,悔之何及。

吾亦知尔素疏忌我,顾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

惟岳及左右见其言切,益恶之。从政乃复归,杜门称病。

惟诚者,惟岳之庶兄也,谦厚好书,得众心,其母妹为李正己子妇。是日,惟岳送惟诚于正己,正己使复姓张,遂仕淄青。

惟岳遣王它奴诣从政家,察其起居,从政饮药而卒,且死,曰:“吾不惮死,哀张氏今族灭矣!”



【原文华译】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

1 春,正月九日,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薨逝。

李宝臣想要把军府传给他的儿子、行军司马李惟岳,但因为他年纪太轻,又软弱无能,就预先诛杀诸将之中难以控制的深州刺史张献诚等人,以至于有十几个人同日被杀。

李宝臣召易州刺史张孝忠,张孝忠不去,李宝臣派他的弟弟张孝节去召他。张孝忠让张孝节回去对李宝臣说:“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前往,也不敢反叛,就像您不入朝的原因一样。”

张孝节哭泣说:“我回去这么说,他一定杀了我。”

张孝忠说:“如果我跟你一起去,就一起被杀,我在此,他必定不敢杀你。”于是张孝节回去,李宝臣也不加罪。

兵马使王武俊,官位卑微,但是非常勇猛,所以李宝臣特别喜爱他,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王士真,王士真又深相结交李宝臣左右。所以只有张孝忠、王武俊得以保全。

李宝臣薨逝之后,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劝李惟岳秘不发丧二十余日,伪造李宝臣表章,请求皇帝令李惟岳继承其位,皇帝不许。派给事中、汲人班宏前往探问李宝臣的病情,并且晓谕他。

李惟岳以厚资贿赂班宏,班宏不收,回去报告。李惟岳于是发丧,自任为留后,派将佐联名上奏,求节度使旌节,皇帝又不许。

当初,李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互结纳,都希望能把土地传给子孙。所以田承嗣死时,李宝臣极力为他向朝廷申请,请求将符节授给田悦;代宗听从。

田悦刚刚袭位时,侍奉朝廷的礼数非常恭敬,河东节度使马燧上表说田悦必反,请朝廷事先防备。至此,田悦屡次为李惟岳上表请求继袭,皇帝想要改革以前的弊病,不许。

有人进谏说:“李惟岳已经占据父业,不顺势任命他,必定为乱。”

皇帝说:“贼本来没有资本作乱,都是靠着我的土地,借用我给的位号,以号召聚集部众。以前满足他们的欲望而给他们的太多了,而祸乱更加滋长。可见爵命并不足以止乱,而恰恰足以长乱。那李惟岳必定作乱,给不给任命都一样。”最终不许。

田悦于是与李正己分别派使者联络李惟岳,密谋动员军队,准备抗拒朝命。

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对田悦说:“你继承伯父遗业,只需谨慎地侍奉朝廷,就可以坐享富贵,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无故与恒州、郓州一起当叛臣?你看看兵兴以来,叛逆作乱的人,谁能保全他的家族?你如果一定要这么干,那就先杀了我,不要让我看见田氏族灭。”于是称病卧家。

田悦亲自前往向他道歉,田庭玠紧闭大门,不让他进入,最后忧郁而死。

成德判官邵真听闻李惟岳的计划,哭泣进谏说:“先相公受国厚恩,您还在服丧期间,就急于背叛国家,这太不应该。”

劝李惟岳逮捕李正己使者,押送京师,并且请求讨伐李正己,说:“如此,朝廷嘉奖您的忠心,说不定还能得到节度使任命。”李惟岳认同,命邵真起草奏章。

长史毕华说:“先公与二道结好二十余年,为何一朝之内就抛弃?而且就算逮捕了他们的使者,朝廷也未必相信。如果李正己忽然来袭击我们,孤军无援,那怎么办?”李惟岳又听从。

前定州刺史谷从政,是李惟岳的舅舅,有胆略,读书多,王武俊等对他都又敬又怕,李宝臣也忌惮他,谷从政于是声称生病,闭门不见宾客。

李惟岳也猜忌他,不和他商量事情,日夜只与胡震、王他奴等计议,准备多散金帛,以取悦将士。

谷从政前去见李惟岳,说:

“如今海内无事,从京师来的人,都说天子聪明英武,立志打造太平之世,非常不愿意诸侯的子孙专擅一方。你现在带头违抗诏命,天子必定派诸道兵马讨伐。

将士们接受你赏赐的时候,都说愿意为你尽忠效死。而一旦一战不胜,各自爱惜自己生命,谁不离心?而那些掌握兵权的大将,乘你之危,寻找时机,个个都想取下你的人头,来作为自己的功劳。

况且你父亲所杀掉的高级将领,数以百计,战败之际,他们的子弟中想要复仇的,还数得过来吗?

“再者,你父亲与幽州有矛盾,朱滔兄弟对我们切齿痛恨,如今天子必定任命他们为讨逆军大将。朱滔与我们相邻,军营中敲梆报时的声音相互都能听见,如果他接到皇帝诏命,疾驱而来,那就跟虎狼扑向猎物一样迅速,我们如何抵挡?

“当年田承嗣跟从安、史父子同反,身经百战,凶悍闻于天下,违抗诏命,举兵造反,自以为天下无敌。等到卢子期被擒,吴希光归国,田承嗣指天号泣,手足无措。全靠你父亲当时按兵不进,又为他求情,先帝宽仁,才赦免而没有诛杀他,不然,田氏还能有后代吗?

何况你生长于富贵之中,年纪尚轻,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所以相信左右之言,还想效仿田承嗣的所作所为?

为你考虑,不如辞谢将佐,让李惟诚摄领军府,你亲自入朝,乞请留下担任禁军宿卫,乘势举荐李惟诚摄理军事。一切由皇帝决定。皇帝必定喜欢你的忠义,就算不给你一个高官,也不失荣耀和俸禄,永远无忧无虑。不然,大祸将至,悔之何及!

“我也知道,你一向对我疏远猜忌,但念及舅甥之情,又事态紧急,不得不说罢了!”

李惟岳及左右见他言辞急切,更加厌恶。谷从政于是回家,闭门称病。

李惟诚,是李惟岳的庶兄,谦和宽厚,喜好读书,很得人心,他母亲的妹妹是李正己的儿媳。这天,李惟岳把李惟诚送到李正己那里去,李正己让他恢复姓张,留在淄青做官。

李惟岳派王他奴去谷从政家,观察他的起居,谷从政服毒自杀,临死说:“我不怕死,只是哀痛张家如今要遭族灭之灾了!”



【学以致用】

谷从政对外甥李惟岳讲的这段话,值得思考。

思考三点

01,造反的最大危机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将士受赏之际,皆言为大夫尽死。苟一战不胜,各惜其生,谁不离心?大将有权者,乘危伺便,咸思取尔以自为功矣。”

这段话讲透了本质。

所以,得想想看,你为什么要反?

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

是为个人私利,还是为了绝大多数人谋取利益?


02,从“价值回归与均值回归”看问题

前段时间恰好学了这堂课,今天看到了谷从政的这段话就联想到了。

价值回归,重点在于空间属性

比如田承嗣、李宝臣等人,最开始时他们是跟着安禄山混的,对他们来讲,安禄山那边的价值空间更大。

等到李唐的实力恢复,而燕国的败亡趋势明显,价值已经转移,他们这些人又回到了李唐这一方。

而均值回归呢,重点在于周期,在于时间属性。

在空间属性当中,会有人为的因素,会导致价值在不同阵营板块中转换

可是,在漫长的时间周期中,人为的因素是很小的。

谷从政从这个时间周期中看到了这种规律,知道在大趋势下,他们这类造反没有意义,

短期或许有一点点地盘成绩,可以与朝廷叫板,可长期来看,等待他们的只有灭族。

因此,做个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富家翁不好吗?为什么要为短期的利益而葬送整个家族呢?


03,要多读书啊

李维岳听不进去他舅舅谷从政的道理,

很正常。

因为年轻嘛,缺少社会的毒打。

那么,就有个问题值得思考:

怎么预防因为年轻而出现的认知与心性不够的问题?

想了想,还是得多读书。

必须看历史才行。

有句话说,脑子有了坑,道理填不满。

那就只有历史的纵深,加上反复出现的各类人物遭遇的命运现象,才有可能让我们在当下保持敬畏,填补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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