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刚指向晚上7点,小区外两支广场舞的乐曲就准时响起,一南一北,从前、后窗飘进来。因为听得多了,我竟然已熟悉了这两支曲子,一支是激情四溢的《纳西姑娘》,另一支是悠扬的《梦里水乡》。
我慌忙起身将玻璃窗全部关上,并将厚厚的落地窗帘拉严。低头看一眼阳台上的几盆被我这个养花杀手侍弄得毫不水灵的花草,叹息一声,又回到电脑前。
坐下来,任窗外未被隔尽的舞曲在我耳边萦绕;任家具和地上的灰尘已积满;任手机里上百条小伙伴们呼叫的信息未读……
我只管写我的文,抑或可以说是写我的散文。我爱它,它是我唯一的爱好!
和散文,青梅竹马
马颈,是一个小山村的名字,四十多年前,我出生在那里。
那是一个民风纯朴的小村庄,贫穷落后但景色宜人。奔腾不息的长江从它的身边一路东去,江风、江水、江鱼是我们熟悉的味道。我们爱在江滩上嬉闹,在江堤上漫步,看来来往往的轮船驶过,我们的心有时也被远去的轮船拖着往前跑……
我不知道我们的村子为什么叫“马颈”,而我们的大队为什么叫“马腰”?
我缠着父亲问,父亲的答案像一个神话故事,我将信将疑,后来又问过我们的老师,老师将那个神话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我信了,恍惚间,不知身在仙境还是人间,但从此便更爱这个叫“马颈”的小村庄了。
我们村是当时的沈马公社(又有马)办公所在地,供销社、医院、信用社、电影院都分布在我们村西头。
居住在我们村里的有两种身份的人:农村户口的村民和国家户口的公家人。
作为一个农民的女儿,对那些公家人的羡慕自然是很正常的。我羡慕他们舒适的工作,我更羡慕他们闲暇之余读书看报的生活。
庆幸的是,我有好几个来自国家户口家庭的同学和我关系很铁。她们并未因为我的户口和她们不一样而疏远我。我们每天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上学放学,一起逃过课,一起偷过队里的甘蔗……
我们也一起看各种课外书,那些书都是她们从家里带出来的,她们每家都订了好多课外读物,如《作文选》、《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
再长大些,她们便带一些厚书给我看,那些都是她们父母的藏书,因见我读书有瘾,她们的父母都乐于借给我看。
每拿到一本书,我都像获得一个宝贝一样心花怒放。我认真地从封面读起,不肯放过书上的每一个字。我被书中那些美得让我将要窒息的句子迷住了,一遍一遍的朗诵着,一段一段的抄在本子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爱它们。我痴迷的样子,常常招来母亲的责怪。母亲说:“你看看你,简直成了一个书呆子了,看那些闲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母亲说完,便会指定一大堆家务让我做,或者领着我到田间地头干活。
烈日下,寒风中,繁重的农活压得瘦小的我直不起身子,好多次我都想甩手不干,但每次看到辛劳的父母,我又咬牙坚持着。
我机械地赶着手里的活,脑子里却翻滚着那些美妙的句子:
“生活里有许多孤独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黑夜里,坐在大堤的外坡下,脚下是开阔的草滩和密密麻麻的柳树林,林子外面是静静涌流的长江,江上有标灯闪闪烁烁,江对岸是灰蒙蒙的山影,山脊上孤悬着一轮明月……
陈世旭《何妨孤独》
我默默地回味着描写我眼前这条大江的句子,我在心底感谢写出这么精彩散文的作家,他让我的思想得到了愉悦。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到我的嘴边,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里苦涩,心里却有些甜。
其时,我并没有投稿的概念,我只是如醉如痴的读所有借来的书。但我写的作文却在学校里有了名气,老师们夸奖我,同学们羡慕我。校黑板报上,经常有我的作文出现。
我写我的家乡,那充满神奇色彩的村庄,我把她写得娟秀、多情;我写每天从我家门前流过的长江,它的豪迈、它的悠久、它泛滥成灾时的狰狞恐怖……
我写我的乡亲,他们勤劳、善良也狭隘、固执、愚昧;我写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们,他们友爱、友善,有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
我写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兄妹。贫穷的家,在我的笔下弥漫着温馨,洋溢着幸福。
我成了同学们中间的写作高手,虽然我的数理化成绩惨不忍睹,但姣好的语文成绩,特别是作文,为我赢得了无数的喝彩声。
我常常替怕写作文的同学代写。他们见我一口气就能写出几百字来,都觉得神奇。只是当作文本发下来后,我们统统都被老师狠批了一顿。老师说:“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作文!你们几个平时连三段式的记叙文都写不好,突然扔过来一篇情景交融的散文,糊弄谁呢?”
“是你帮他们写的吧?”老师的口气柔和多了。
我们吓得谁也不敢说话。老师又罚他们重写,他们央求我在旁边指点。我挠着头皮,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帮他们,只好对他们说:“你们以后多看一些散文书吧。”
他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说,不看不看,我们只喜欢看琼瑶和金庸的小说呢。
我说我也爱看小说,但我更爱看散文。
我终究没能帮他们提高写作水平,就像他们无法帮我提升我的数学成绩一样。
很多年后的同学会上,阔别已久的同学们依然称我为“才女”,有的还背得出我当年作文里的片段,他们为我没能成为一个散文作家而失望。我很平静地冲他们笑笑,内心反倒没有他们那种失望,我只觉得,今天的我,依然还在爱着散文,写着散文,这就已胜过一切,哪怕将来一直毫无建树。
停下写散文的笔,但我却从未走远
辍学,打工。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黄昏,我从长江岸边移步到它的支流黄浦江边。我听着路边商店里播放的歌曲《外来妹》,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外来妹时,我的心头有一丝颤动。我低头走在梦幻般的上海街头,那一刻,我真的忘了我最爱的散文!
工作单位是一个部队的三产企业,军人多,部队化管理,福利好,最主要是有一个开放的图书馆,这对于我来说,不亚于从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
终于,我又有书读了。
只是这个图书馆里除了部队刊物以外,就是各种名著,国内国外的,我自然也是如饥似渴的读着,但久不见散文类的书籍出现,我有些乏味了。
于是,一到休息天,我便去书店兜兜转转。汪国真、席慕容的诗就是我在那时读到的,还有好多作家我都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名字,印象最深的是三毛。
暮色来时,我会仔细锁好门窗,也不再在白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我很明白,昨日的风情,只会增加自己今日的不安全,那么,我的长裙便留在箱子里吧。
三毛《明日又天涯》
其时其地,那样的漂泊状态,思乡、思念亲人的我,唯有在喜爱的文字里才可以得到慰藉,唯有读喜爱的作家的散文才可以安心地度日。
那时单位里有很多宣传干事向《解放日报》投稿,他们写的都是新闻通讯,一有稿子见报,他们都会喜滋滋的买好吃的请大家吃。见我整天抄抄写写的,他们便建议我向副刊投稿,我踌躇着,迟迟不敢动笔。有一次,夜深人静,笔端流出一篇,悄悄地找来方格稿纸,誊写好,做贼似的投向了邮筒。
没多久,我在《解放日报》副刊上读到了自己的那篇小文,可笑的是,因为第一次投稿,居然连姓名也没署上。那文末有一行字:请作者函告姓名地址,以便奉上稿酬。
后来我便陆续向《新民晚报》和《文汇报》的副刊投稿,自然全是散文,有征文,也获了奖。
上海是个生产作家的地方!同事们对我说。
我听了,并未当真,我也从未奢望过会成为一个作家。我觉得造就一个作家的不是一座城市,应该是家庭。那个家庭至少有和一面墙一样高的书橱,里面有各种好书,家里人都爱读书,所谓书香门第嘛。
而我的家,除了秋收时有满屋的山芋和墙一样高的粮仓,除了我们同学借给我看的书以外,我家里甚至连一张报纸也找不到。虽然父亲也爱读书,但在我年少时,由于经济拮据,我从未见父亲花钱买过一本书收藏。
既然在哪里都一样,我又何苦要漂在上海呢?于是,遇到一个自以为对的人后,毅然归乡!
那一刻起,我写散文的笔就渐渐停下了。
成家,生子。
孩子出生的最初那两年,我还偶有文字在当地报刊出现,邻居和同事都很惊讶,毕竟在小地方,会写文章的女子不多见。
写文,需要一个好的氛围,比如轻松,自在,衣食无忧。而随着孩子的入学和我工作的忙碌,还有各种家长里短事,我真的停下了笔。
停下笔的我,有一些不舍,于是,我就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阅读,坚持读我深爱的散文!
我虽然停下了笔,但我却从未走远!
我又走进张爱玲、林清玄、沈从文、等旧时名家的美文里;我还时时关注着当代的好多作家,池莉、王安忆、六六、毕淑敏等,甚至连韩寒、郭敬明、张嘉佳等新生代的后生们的文字,都成了我的读物。
我坚信,有一天,我还会提笔写的,不求成名,只为心中的那份爱好。
果然,这一天终于在去年到来了!
去年秋天,孩子到外地读大学。忙碌了十多年的我一下子清闲了下来。偶遇简书,便重新拾起已搁置多年的爱好——写文!
我依然只写散文。
故乡的山和水,故乡的人和事;身边的情和景,都在我的笔下行走。
我收获了几个奖项和一群可爱可敬的简友,他们个个都写得一手好散文。读他们写的创作散文的经验,我收获多多,我将他们的好多美文都收藏了,作为以后写作时的学习资料。
而我自己也有一些关于散文创作的心得体会,在此罗列一下,也算是一个总结吧。
1捕捉灵感
灵感来源于生活,灵感很微妙,只在瞬间产生。一件平时毫不起眼的小事,小物件,一朵花,一朵云……很多时候你会被触动,你会有一种感慨,你会想起某个人,某件事,你很想说点什么。这就是灵感来了。
2定格灵感
灵感稍纵即逝,当灵感爆发时,赶紧将其定格。
我通常是在第一时间记下来,手机也好,记在本子上也好,短短几句话,花不了几分钟,火速保留。实在一时不方便记,我就借我的大脑用一下,多在脑中复制几遍,加深印象,写时信手拈来。
3定中心
上学时,语文老师总给我们讲课文的中心思想,每一篇文章都有它的中心(不光是散文)。而散文由于它的特性,定中心则格外重要。一篇没有中心的散文令读者云山雾罩而写者也写得没有方向。
中心要紧紧围绕题目,题目是一根主线,中心则是主线向外伸展的部分。
4选标题
有了明确的中心,你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基本明确了。这时候应该给它们起个名字吧——选标题。
我之所以说选标题,并不是要我们去做“标题党”,而是想说明标题的重要。我写每一篇文字时,心中都会有不下于10个标题相继出现,它们相互挤兑着,都想成为最终胜出的那个,而谁胜出就取决于你。你的一次英明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你将要出炉的这篇文章的命运,至少决定它的一半的命运。
怎么选标题呢?用心推敲!
我的几篇获奖散文的标题,至今仍令我满意。《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是旧时友》,这是我根据第一次读张爱玲的散文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苦思冥想后,从一大堆标题中选定的,是越剧《红楼梦》中宝黛相见时的唱词,我成功地借用,为那篇小文增色不少。
5展开
展开就是开始展示你满腹才情的时候了。古今中外、天文地理、鬼魅魍魉,只要你觉得对你的文章有用,你就尽情地植入吧,越贴切越好。如果贴不上的最好就揣进口袋吧,说不定下次哪篇用得着。
7收笔
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样,天下也没有不收笔的文章。好的收笔和好的开头一样重要。
有慢慢收的,收得自然,但没有力道;有戛然而止的,收得干净利落,给读者或明示或留悬念;有匆匆收笔的,但往往有点头重脚轻。
这三种收尾,很明显第二种最好。但却很冒险,还是慎用为妙。最保险的是第一种收尾,四平八稳,安全着落,但又似乎少了点精彩。
可我,却经常是用第三种方法收尾,明知道不好,但却很无奈。因为我每次都是熬夜写的,白天也没休息,精力自然跟不上,又困又乏的我有时写睡着了。而征文截止日期已近,只好先收了再说,第二天再改也是可以的。但如果影响了整篇的质量,那就很遗憾了。
写到这里,我又要匆匆收笔了,这次不是困乏,而是愚钝的我实在没有更多的经验和你分享。
如果我的这篇拙文荣幸地被你读到,请忽略我罗列的几点心得体会,因为文无定法,各人有各人的招。但是,我花一大堆笔墨向你叙述我从小到大对散文的热爱,即使在为生计所迫,恋恋不舍地停笔后也从未远离散文的痴迷程度,希望能感化你。
假如,你也和我一样喜爱散文的话,那么,请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远离它。
因为写好散文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一定要多读,多练,多积累!
相信有一天,你也会写出令你自己满意的散文,如果也令读者满意,那岂不更好?